会议室的天花板上，方型吊灯蒙了一层灰，使得室内的光线混浊，昏黄。坐在会议桌首座的史馆长面容模糊，只听他声调机械的发言，一字一句平板地在耳边响。史馆长上任不少日子了，他的爽利又严谨的工作作风得到员工的一致认同，但同时，大家也发现，他似乎是个会议控，大会、小会、例会、特会，甚至馆里节前大扫除，他也爱开个短会。现在又加了理事会。他是理事长。
他就像条鱼，在会议的大海里游得欢，鱼的使命是在海里才能感知到存在吗？
岑蓝感到自己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绑得越来越紧，绳索已经勒上脖子。抬腕看表，时针指向五点半。看来，要错过今晚的案例督导课了。她换个坐姿，心情有些烦躁。
这些日子，馆里比较忙碌，所有人像被扭过发条的闹钟，紧张有序，各就各位。馆里有大动作——图书馆将成立理事会。这是观城公益类文化事业单位首次的一项大举措。史馆长兼任图书馆第一届理事会理事长。另外，还要成立监事会监事长，在全馆开展竞选轮岗，调整管理层人选等。一句话，事业单位要向企业化管理靠拢。
树木围绕，红砖外墙的老建筑，依旧安静宜人，它是观城读书人心中的神圣地。但是，有池水的地方总有泥，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一切在看不见的背后蠢蠢欲动。
事实上，岑蓝也已经向邵丰提过改行的意向。一点点的苗头刚露出，便被邵丰否定了。
那是清明回家扫墓回来的路上。岑蓝向邵丰说起馆里近来的种种变化，也说到新馆长将开展一系列考核、改革等情况，她说以后怕是不好混了，要不我改行，去当全职心理师怎么样？现在我又会做咨询又能讲课呢。
邵丰眼睛盯着车前方，没响。
这几年他的货运公司情况不好，收入一年比一年低。外贸形势最好的时期，他一年收入可以抵过现在三年。现在贸易趋淡，直接影响物流。接单少，订船少，大客户变小客户，小客户变散户，散户变虚无，这样下去前途不妙啊。所以年前他跑到观城周边地区，通过老同学、老朋友、兄弟哥们的种种关系拉揽新客户，稳住老客户。好容易他这头军心稳固，那头，岑蓝好好的，生出事端来。
我先问你，当全职心理师能发财吗？能保证将来的收入胜过现在吗？
她还没见过邵丰这么正经严肃的样子，愣了一下，说：这个，两个职业性质是不一样的。
女人啊，想问题做事情，头脑简单，全凭冲动，邵丰继续说：业余时间玩玩，我没意见，挣点外快算给你当零用钱。现在家里呢，你也没心思管，我也不说你。不过我给你提个醒，分寸得把握好，别玩出瘾了。
这不是玩，这是一项职业，是很有前景的行业啊。
图书馆旱涝保收，多好的单位，多少人打破头劈开脑还走不进。你怎么不想想？好了，这个话以后不要再提了。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像刀切萝卜，干脆利落没有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