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机场入口处,人来人往,喧哗热闹。方德泽推着拉杆箱,和汪雪芬一起踏进候机大厅。
这次,汪雪芬是去日本京都参加一个叫“小原流花道”的进修。一晃,她已从艺术插花初级班,升到了中级班。而且还是中级班的班长。她拿出把花艺当事业的劲头来了,这样一心一意,热烈坚持,方德泽怎么会不支持呢?
说到插花,方德泽想起,曾有个下着雨的周末,难得有空,他开车去接她,想给她一个惊喜。
花艺培训班在观城市文化公园内,一道大约100平方的水榭平台,面湖而筑,周围绿竹森森。沿着曲折的竹林小径走到底,一个拐弯,便看到了花艺班的招牌。隔着落地玻璃,他看见汪雪芬正在里面。
一束束各式各样的鲜花,叫不上名字,摆放在桌上,桶内,也堆在角落,色彩绚丽,真是好看。她立在鲜花的中央,一会儿取舍,定位;一会儿插枝,修剪,一会儿细细地摆弄,专注地审视;一会儿又反复地挑选,轻柔地抚摩。她的眼睛一时张得大大,一时又闭目深思,当她睁开眼睛,对着花凝神屏气地观察着,摆弄着时,那种专注的神情,像侍候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她甚至没有顾及一绺头发垂下来,在她的耳垂边晃动,自然,她更没有注意到,窗外有人在注视她,在雨中,久久地,注视了她好长的时间。
雨天的公园,没有一个人。只有他,穿着风衣,撑着伞,站在雨中,久久地站在雨中,静静伫立,默默无语。
下课好,她收拾好东西,和几个学员一起出来,走入小径,边说边笑,在蒙蒙细雨中一抬头,看见了前方一个站在雨中的男子,撑着伞,静静伫立,她一愣,随即欢喜地向他飞奔而去。
爷爷八十九寿诞的家宴,送来的礼放了满满一书房,可是,不是虫草、灵芝就是进口蜂胶、海参,再就是贺寿的红包。倒是汪雪芬别出心裁,送来亲手插的一盆花艺,放在餐桌正中。
这一盆插花和以前方德泽看见过的截然不同。它更有一种大气象。黛青色的大阪松,配以金黄的国华菊,插几枝红火的三角梅。造型是苍劲的,色彩搭配是喜庆的,整个插花显出雍容,富贵与吉祥的寓意,老人家非常喜爱,说这份礼最好,老人嘛,不就图个吉祥。那当然,方德泽的父母也很高兴,这个儿媳现在做事,确实有心。方妈妈在寿宴的空隙,偷偷拉了她的手,再三让她保养好身体,说还年轻,有机会生养的。
酒席上,方德泽看她笑盈盈地穿梭在亲戚当中,暗暗奇怪,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反而逆生长了呢?想当年,她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普通姑娘,话不多,腼腆,朴实,安静,守在她自己小小的不为人知的世界。也做着她自认为应该做的事。当时,也正是她这样朴实无华,安静怡和的性格,让他动了怜爱之心,决定与她成婚。
如果说,他的前妻,是一朵漂亮艳丽的引蜂惹蝶的牡丹,那么,汪雪芬当时在他眼里,就是一朵清新安静的栀子花,开白白的小花,不引人注意,却有淡淡芬芳。
而现在,尤其这一年多来,她好象成熟了,丰富了,开始像一朵开放的芙蓉花,清丽,可人。
这是他的妻子。年轻的妻子。在他困苦孤单的人生低谷,她照顾他,陪伴他,安慰他,鼓励他。现在,他事业有成,她依旧不改初心,陪伴她,照顾他。此生,她将与他相依相伴,直到终老。
这次日本之行,是她第一次出国。记得当年新婚度蜜月,他们去了一趟香港,她当时说最大的梦想是去香港买衣服。
现在,她的梦想是什么呢?她说继续进修花艺,说要一辈子学下去,如果问现在她的梦想是什么,她会说,她要积极地学习,争取在有生之年,开一家自己的花艺店。
今天,她特意打扮过了。一件织锦缎的秋香绿提花旗袍,披一件珍珠白短风衣,脖颈上挽印花的丝绸小方巾。脸敷过粉,点了唇红,长睫毛的眼睛,顾盼多情。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厅,不时有远远走过的陌生男士,回头行注目礼。
学习插花后,也是和太太团交往后,她的审美指数明显上升,衣橱里的衣服,基本上完成了一轮更新。现在,她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女人和花一样,要把天然的美展现出来,这也是花道的精华。嗬,他不明白,不就是玩玩花啊草啊的,怎么上升到花道境界去了。
老婆的业余生活变得越来越充实,人也变得越来越美丽,自然是男人的荣耀,何乐而不为啊?所以,这次去日本进修,虽然费用不低,她们太太团也只去了三个人,方德泽还是眼睛也不眨地一口答应,支持她去。
那我走了,汪雪芬接过拉杆箱,对方德泽招呼。
记住,不要单独行动,特别晚上。必须跟团出行。还有,学不学习的别当回事,就当去游玩。懂吗?
知道了,婆婆妈妈的。照顾好自己吧。记得每天吃早餐,马大哈。
她欲转身,方德泽跨前一步,抱住她的肩,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翘起嘴角一笑,露出细洁的牙齿,像一枝春风里盛开的海棠。
他在心里说:对不起,雪芬。对不起。
看着她扭动腰肢,姗姗走进安检口,直至拐弯不见。他还站在原地,人还没有走远,心底已起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