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岭走过去,轻轻问她:想什么呢?
他的声音真好听。肖桦闭上眼睛定了定神。窗外的天,已经暗下来,暮色轻柔地从四面包合过来。深秋天气,太阳落西便有了凉意。她身上没披风衣,只穿着薄薄的羊绒衫,双肩秀削,颈脖修长。
她感觉被一股轻柔的力量包围住。轻轻地,如烟如雾,像在梦里一样。
是这么温暖、宽厚的怀抱,胡子拉渣的双颊,轻触她的前额。他是这么地小心,两手不知往哪里放,她再度拉起他的手,环住她的腰,她的手伸入他的颈脖,身体向前,再向前,一点点地贴上去。贴到彼此身体与身体没有空隙,是许久的离与合,是复位、是印证、是归属。
她像一片飘荡的叶子,安顿在坚实、永久的土壤。
他薄薄的吻,一遍遍,细腻地,轻巧地,辗过她的发梢,她的额,她的眉,她的眼睛,她的下巴。又沿着下巴,到脖颈,到前胸。
她拉扯羊绒衫的前扣,他握住她的手,制止她。他拿起她的手,轻轻吻着手背,把这双手放到自己怀里,再度深深地拥抱她。
深深地呼吸,久久没有话语。他感觉胸里涌动着什么,让他的眼睛湿了。他轻轻摩娑她的头发,不让她看见他湿了的眼睛。她不知道,这一切,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此刻,他觉得自己是个国王,一个拥有无上宝藏的幸福的国王。
可是她没有停止,她的灵巧的手,渴望探索,渴望开启他身体的每一个密码,要印证他对她的反应,她要继续探索。
他再度握住她的手,把手倒扣在后背。他的手紧紧地,钳子一般地有力,阻止她往下的探索。她在他怀里抬头,他用吻封住她要开启的探问。
又一次想到上海的那个夜晚,音乐会的潮水在彼此心中涌动。明明相爱,为什么把她推开,是过不了过去伤痛的坎,还是内心另有隐情?这是打在她心里的一个结,也是不敢探究的疑问。可今天,她一定要把它揭开。
现在,她喃喃地自语,又轻轻地低问。他垂下头,他的脸色,如黑色的礁岩,闭合的嘴,没有发出任何的回响。
他的沉默,就是最终给出的答案。
她的怀疑得到了印证。
慢慢地从他怀里松脱开来,她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不动声色地提起烧好的热水,回到客厅。可是,他们都没有一点心情喝茶,只是定定地在沙发上坐住。
客厅好安静,只有白纱帘,在风中轻轻地起舞。刚才在彼此身体内急速流动的能量,现在又悄悄地各归其位了。气氛在慢慢地凝固。她呆呆地坐着,像从一场梦中醒来,然后,她靠过去,靠近他,轻轻抱起他的头,把他的身体,放入自己的怀里。他的头发短粗又刚硬,两鬓夹杂着灰白,她听到一声压抑的哽咽,从他有喉间迸发出来。她紧紧抱住他不放手,这个伟岸如一棵橡树的男子,此刻,像放置于摇篮中的婴儿。他是她的婴儿,一路历千山,经万水,几生几世,飘荡过来,她要收好他,要抚养他,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亲人。
他才49岁啊。她已经预感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个事实,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和岑蓝说,能不能和她说。
想起和岑蓝去参加家排前,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岑蓝问她:你要(情)芹菜还是(畸)荠菜?她们还穿过一片杏(性)花林。她更想起,上次和他一起去万慈庵,他在工地上看,她一个人跨进观音殿,为他俩的前程默默祈福……
现在,她怎么办?一股寒气,悄悄地爬上她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