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回忆中抽身,他们彼此沉默了良久。
然后季非霏说:“我总觉得,于悸已经知道那天与他谈话的人就是你了。”
秦桑漓赞同地点点头:“我猜也是。”顿了顿,她又说,“非霏,你说,于悸与我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季非霏的目光停在茶几上良久:“也许,是他浪够了,想找个人踏踏实实地过日子。而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不得不说,季非霏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可秦桑漓还是心存疑惑:“那他为什么会选择跟我结婚?”
季非霏说:“他和胡弧关系那么好,也许是念浠推荐的你,而且正巧你喜欢他。”
推荐……结婚这东西还能推荐……
秦桑漓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说我俩了,反正证都领了,他想反悔也不行了。说说你和宁扬吧,或者……段琰也可以。”
季非霏白了秦桑漓一眼:“大姐,你是已婚妇女,能不能收敛收敛你那八卦的性子。”
秦桑漓“哼”了一声:“非霏你不要歧视我们已婚妇女,否则哪天我找来念浠我俩圈踢你。”
“……”季非霏挑了挑眉,“就你俩这小短腿?你确定?”
秦桑漓一脸义正言辞:“我有于悸,念浠有胡弧。”
季非霏不说话了,她抬起头,盯着墙上的钟。直至秒针走过整整一圈后她才说:“有时候我会想,我到底爱段琰什么。他从未喜欢过我,甚至是厌恶我。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忘不掉他。我还在等什么呢……等他回头看到我,还是等我彻底死心?”
秦桑漓抿了抿嘴:“你和宁扬其实是一个性质。”
季非霏苦笑一声:“是啊……一样的爱而不得,一样的固执,一样的……愚蠢……”
秦桑漓不置可否,耸了耸肩:“非霏,我这么跟你说吧,谁没了谁不是活。或许你会不开心,可那不会是永远。”
季非霏不再言语,然后她将目光转向秦桑漓:“那你呢,于悸明明不认识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一个陌生人这么多年?”
秦桑漓伸了个懒腰:“这就是命啊……就像从他离开的那一刻起,我就再没奢望过与他相遇……可如今,世事境迁,当初那个遥不可及的梦……已经变成了现实。”
季非霏不住地叹气:“真羡慕你啊……喜欢一个陌生人,即便不快乐,但至少不会痛苦似我。”
秦桑漓笑:“当初我还那么羡慕你呢,自己喜欢的人就在身边。”
季非霏垂眸:“人总是互相羡慕。”
秦桑漓不置可否。
季非霏对段琰的执着,宁扬对非霏的执着,她对于悸的执着,甚至是当初路念浠对胡弧的执着,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呢?
她想,是喜欢吧。
喜欢让人们患得患失,喜欢让人们变得更好,却又在无时无刻地摧残人们,让人疯狂,让人喜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喜欢啊……
秦桑漓与季非霏聊到很晚,直至季非霏走,于悸也没有回来。
不回来便不回来吧,本就是她勉强了人家。
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甚至是不认识的女人回家,这种事,想想都难受不是吗。
秦桑漓目送季非霏离去,她淡金色的短发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温暖的光芒。
真傻啊,把他当做太阳,可你呢,你连他的月亮都不是。
那么骄傲的女孩子,那么优秀的一个女孩子,为了他,放下了身段,放下了尊严,可人家给他的,却是更深的厌恶。
多傻。
秦桑漓捂住眼,听着狂风卷集树林沙沙的声音,讽刺地笑了。
她呢,她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她与季非霏,不是一样的可怜?不,就像季非霏说的,或许她的确比她幸福。
至少,她所爱的人的户口本上,有她的名字。
即便,他不爱她……可她得到了他的人不是吗?
季非霏的可悲在于,她连人都没得到。
可秦桑漓却没有季非霏为了爱不顾一切的勇气。
季非霏比她厉害,对不对。
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自怜自艾,世上爱而不得的人多的多不是吗?
秦桑漓正想着,突然眼前浮现两束灯光。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仔细打量,才发现是于悸回来了。
他回来了,真好。
想着,秦桑漓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
一瞬间,室内灯火通明。
于悸诧异地望向她这边,秦桑漓知道他想说什么,冲他笑了笑,给他开了门。
于悸抿了抿嘴,下车走到玄关处,一边换鞋一边抱歉地跟秦桑漓说:“宁扬那家伙死活不让我走,所以回来晚些。以后我要是回来晚就不要等我了,女孩子少熬夜。”
秦桑漓心中一暖:“没关系,我喜欢熬夜。”
于悸听下手中的动作,面无表情地望向秦桑漓:“以后戒了。”
秦桑漓弯了弯眼:“那你可得看着我。”
于悸点点头,复又问她:“晚上吃饭没?”见秦桑漓摇头,二话不说地拉着她走进厨房。
秦桑漓问他:“你饿了?晚上没吃饭?空腹喝的酒?”
于悸回首给予她一个无奈的眼神:“饿的不是我,是你。在旁边等着,我给你做饭。”
秦桑漓诧异:“你还会做饭?”
于悸白了她一眼:“我有什么是不会的。上回那是骗你的。”
“……”
秦桑漓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于悸在里面忙里忙外的,橘黄色的灯光洒在他身上,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光。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你爱的那个人,原本也就是个凡人。是你的注视,让他镀上金身。
她想着,不由自主地笑了。
于悸他啊,就是她的英雄呢。
……
秦越延,秦桑漓老弟,今天过生日,他们几家赶回去给他庆祝去。
那小子看到他多日不见的亲姐姐跟看到空气似的,跑去跟个外人唠的热火朝天的。
真的,秦桑漓觉得自从于悸娶了她之后她在家里的地位岌岌可危。
你猜那厮回了秦桑漓句什么?他说这是人品问题。
最可气的是路念浠站着说话不腰疼,挺个大肚子在一旁拍手叫好。
然后秦桑漓一个橘子塞她嘴里:“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路念浠咬着橘子一脸坦然:“我嘴大。”
秦桑漓:“……给你个榴莲咱们试一试?”
路念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秦桑漓听见她妈问胡弧:“小胡你家孩子是男孩女孩?”
提到孩子,胡弧终于有了慈父的架势:“是个女孩。”眼中是满满的笑意。
秦越延插进来:“叫胡一一了?”
胡弧和路念浠一同点点头。
又听见秦爸问于悸:“小于你和小漓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啊?”
这时秦桑漓听见门铃响起,许是因为害怕于悸的答案,她说了句非霏来了便去开门了。
秦桑漓没想到,段琰会来。
她怔了足足有三秒,然后笑说:“段琰你怎么也来了?快进快进。”
屋子里的几个人也没想到段琰会来,只有秦爸傻乎乎地问季非霏:“非霏,宁扬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季非霏似是也没想到秦爸会问起宁扬,一时间竟没答上话。
倒是段琰回答的:“宁扬他一会就到。”
然后秦桑漓看见季非霏惊讶,甚至有些愤怒地看向段琰:“你让宁扬来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段琰没说话,目光飘向窗外。
是了,段琰永远是这个样子。他很少开口说话,只要你说的话他不想回答,他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这是段琰最可恨的一点,也是季非霏最喜欢他的一点。
最后还是秦越延出来圆场:“好了非霏姐,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坏处。况且宁扬哥也不是外人,生什么气呢。”
季非霏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接下来的气氛变得很僵,他们都没再说什么。
宁扬来的时候,气氛就更尴尬了。
吃饭的时候,秦桑漓听见季非霏缓缓对他们,或是对宁扬宣布:“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我与段琰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全程瞬间鸦雀无声。
秦桑漓清晰地听到一双筷子落地的声音,随之响起的是一个杯子碎裂的声音。
她看向声音的来源,竟是宁扬凭空捏碎了手中的杯子。果汁溅在他洁白的衬衫上,玻璃碎片和鲜血混杂在他手掌心。
见此,还是胡弧先反应过来,迅速捂住路念浠的眼睛。
孕妇见不得血。
于悸一言不发地看着宁扬血肉模糊的手,一只手在桌下悄然握住秦桑漓的手。
秦桑漓看向他的后脑勺,紧紧地回握住他的手。
倒是秦妈连忙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小心,快来,阿姨带你去包扎。”
“阿姨您去吃饭吧,我来就好。”季非霏站起来,神色复杂地看向宁扬,“宁扬,我们是该谈谈了。”
宁扬垂下眸。秦桑漓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向卫生间。
季非霏从秦妈那接过医药箱之后也跟着去了。
胡弧拿下覆在路念浠眼睛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肚子:“没事了宝宝,爸爸在呢,妈妈也在,不怕啊。宁扬叔叔不是故意要吓宝宝的,宝宝不要生宁扬叔叔的气啊。”
秦桑漓一直都羡慕着念浠胡弧,从开始到现在,从未间断过。
路念浠是她们三个当中最幸福的一个,一直都是,这一点她和季非霏永远无法反驳。
秦桑漓动了动左手,才发现于悸一直在轻轻地握着,从未松开。
她也未必不幸福。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