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初春。
他好像睡了很久……
在那里,一片黑暗,唯一的色彩就是一面容模糊的姑娘在向他微笑。
潜意识里他觉得她是他很重要的人,比他自己还重要。
可他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她的脸。
她总是笑着叫他“胡弧”,他想触碰她,靠近她,但是他哪怕使多大劲移动也始终离她那么远。
终于,有一次,他来到她面前。
却抓住一片虚无。
她的身影逐渐透明,最后对他说了一句话“胡弧,我等你娶我……”
……
他缓缓睁开眼,刺眼的阳光一下子闯入他的眼帘,他下意识地闭上眼。
然后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是谁?
他睁开眼适应了一会儿阳光才扭头看向声音的主人。是个西方姑娘,说着不怎么流利的中国话。
他看着她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我是谁?”
说完,便见姑娘一脸惊讶:“你不知道你是谁?难道你……你们中国的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对,难道你失忆了?”
他无力地闭上眼:“那就是了。”他只知道他好像叫胡弧,还是梦境里的那位姑娘告诉他的。
那西方姑娘仍锲而不舍地问:“先生我名字翻译成中文是爱得莱德,您呢?”
他说:“胡弧。”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潸然泪下。
爱得莱德见他一句话就不明所以地哭了,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先生先生您别哭啊,有胡弧这个名字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您怎么了跟我说。”
他随手擦了擦眼泪,扫视了一下四周:“这是医院?爱得莱德,能告诉我你是怎么遇到我的吗?”
这句话好像打开了爱得莱德的话匣子,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先生,您不知道,您真是命大啊……”
原来,爱得莱德有一天出去游玩,捡到了奄奄一息的他。算他命大,经过几天几夜的抢救保住了命,在这病床上躺了半年多。加上他肋骨曾经好像受过伤,又断了几根。不过没关系,休养一年两年的就好了。
“哦对了,先生,我记得我救你的时候你手里一直攥着一个项链,里面应该是你很重要的人的照片。”说着爱得莱德递给他一条纯银的项链。
看着那条项链,他有些呆怔。
他试着打开它,但不知为什么,手总是不自主地颤抖。
最终,他挫败地握住项链,闭上了眼。
爱得莱德关心地问:“先生,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爱得莱德,你这有饭吗?”
爱得莱德摇摇头:“先生,你饿了?那行,我去给你买点东西。”
目送爱得莱德离开后,他摊开手,睁开眼注视着这条项链,然后缓缓打开。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包子脸,煞是好看。照片里她笑得是那么灿烂,却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直觉告诉他她就是他梦境里的那个人,
他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照片中她的脸,怔怔出神。
直到爱得莱德的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来:“先生,饭买回来了。咦,你把它打开了啊,里面是谁啊?”
他没说话,只是把项链递给爱德莱德,淡淡地说:“爱得莱德,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对于一个重伤的病人,需要安静。”
但爱得莱德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他身上,全放在项链上了。她看了一眼便朝他感叹:“诶先生,这是你女儿?长得真可爱,不过跟你不像。”
废话,要是像他他就该怀疑他们爸妈是谁了……
他翻了个白眼:“爱得莱德,直觉告诉我我还未婚。”
她有些尴尬:“那你女朋友也不能这么小吧?”
他又翻了个白眼:“她小时候的照片OK?”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笃定她是被他遗忘的那个最爱的人,也是他梦里的人。
不知道,她叫什么,她在哪,她……还好?
爱得莱德见他又发起了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先生?做梦呢啊?吃饭了。”
他直挺挺地向爱得莱德翻了个白眼:“爱得莱德,虽然你是我救命恩人,但咱俩还没熟到可以开玩笑这步吧?”
爱得莱德粲然一笑:“先生,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哦。”
他挑挑眉:“那又怎样?”
她笑得贱兮兮的:“所以即将成为好朋友的我们开个玩笑没什么啊。”
他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吃饭。”
“好嘞。”
之后的日子他一直在病房里度过。有一天,爱得莱德对他说:“先生,如果你一直没恢复记忆,而我未嫁你未娶,那你娶我好吗?”
他把从在项链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爱得莱德,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如果我跟你结婚了,那第二天我恢复记忆怎么办?而且,我娶的人不会是别人,只能是她。”说着,他举起那条项链。
爱得莱德蓝色的眼眸里是遮不住的失望,她点点头,早已不见昔日的欢快:“先生,我知道了。你是个好人,那位被你深爱着的姑娘一定很幸福。”
“那,先生,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他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一样。
记忆深处,也有一个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她……是她吧……
他点点头:“我们永远是朋友。”
她自嘲地笑了一笑,然后又恢复了元气满满的样子:“先生,饿了吧?”
他笑着点点头。
其实爱得莱德这个姑娘很好,但她终究不是她。如果他把爱得莱德或者其他人当做她的替代品,那他,怕是也不是他了……
因为,他心底深处,总是有两道声音挥之不去——
“胡弧,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傻丫头,我也喜欢你。”
“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对吗?”
“对,我们永远不分开。”
爱得莱德走后,他把这四句话拿笔记了下来。
是夜。
他躺在病床上,项链上的照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脑海中又响起了一段对话——
“胡弧,放手在爱情中是什么表现呢?”
“那只是懦弱之人对自己无法改变为自己挽回点颜面罢了。”
“我不是那样的人。”
“傻丫头,我也不是。”
他又记了下来。
……
2024年,初夏。
爱得莱德是英国人,这次来美国只是来玩,因为他才停留了这么长时间。见他已经能下地走动了,便准备带他回英国。
“先生,跟我回去吧,在英国你也可以接受很好的治疗。”爱得莱德诚恳地看着他。
他摇摇头:“爱得莱德,我总觉得我在美国还有些什么事没有做,你能想起来你遇到我的那几天美国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爱得莱德想了想,然后说:“先生,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个关于什么学的宴会,有几位因为坠机没有参加。”
他眼睛一亮:“爱得莱德,最后帮我个忙,帮我查一查坠机的那几个人好吗?”
爱得莱德有些迟疑:“这……先生,你知道这很难……我怕我……没有那个能力……”
他抿了抿嘴:“爱得莱德,我拜托你。”
爱得莱德生怕他误会,连忙摆手:“不是的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想帮你,只是我还没有那么大能力……”
“爱得莱德,”他定定的看着她,“在朋友的立场上,我求你,尽力地帮我完成我这唯一的请求好吗?爱得莱德,我求你。”
爱得莱德的坚持在听到“我求你”的时候悉数崩塌,她无力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先生,既然这是你唯一的要求,那我一定会办到的。先生,这样,爱得莱德在你心里的地位提高了一点吗?”
他垂下眼:“爱得莱德,你会是我很好的一位朋友。”
她点头:“我想,这样就够了。这么优秀的先生,能赐予我这样的地位,我知足了。”
他叹息:“爱得莱德,其实你不必如此……”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岔开话题:“先生,你饿了吧?”
先生,你饿了吧。他想,这句话现在已经成为爱得莱德的口头禅了吧。
他苦笑着点点头。
他觉得他最近是爱上了这间病房,因为他现在已经可以出去散步了,却还是天天躺在病床上。他现在的生活很简单,吃喝拉撒睡,看电视。
当然,看那条项链,不,那个人的时间占据了更长的时间。
有些医生和护士以为他傻了,爱得莱德则是很担心他,以至于她现在一看到他就是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不喜欢她每天用这副表情对着他。索性,她现在每天都在帮他查东西而变得忙碌起来。他现在很少看到她,打理他衣食住行的也是她比较信任的一位仆人。
他是被无数声叹息吵醒的。
醒来便看见爱得莱德坐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四目相接,她不知道为什么吓了一跳:“先生,你,你醒了啊……”
他点点头:“查到了?”
她垂眸:“是的先生,你的确叫胡弧,中国人,一位天才。”
“没了?”他挑眉。
她依旧垂着头:“没了。”末了,又补充一句,“先生,是我没用,帮不上你什么忙,我对不起你。”
他冲她安慰性地一笑:“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想啊,我们以前是素不相识的人,你救了我,让我活下来,还无条件地帮了我这么多,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啊。”
她终于抬起头:“先生,这都是我自愿的。”
他微微一笑:“那么,我盛情难却。”
她也微微一笑:“那么,我甘之如饴。”
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看出她的笑容里有一丝牵强。
“爱得莱德,带我回英国吧。”他突然说,然后他看见爱得莱德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他扯了扯嘴角,“爱得莱德,带我回英国吧。”
她终于反应过来,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真的吗先生?好好好,你等着你等着,我这就去订机票,办出院手续,先生你等我……”
相对于她的激动,他倒显得平静多了:“那我等你。”
飞往英国的路上,爱得莱德问他:“先生,你为什么突然想回英国了?是在英国有什么事吗?”
他摇摇头,无奈地看着她:“爱得莱德你想多了,我就是看你那么想回英国再加上也没有什么事了就想回你老家看看。”
爱得莱德一脸感动:“先生你对我真好。”她顿了顿,一脸好奇地看着他,“先生,老家是什么意思?”
他闭上眼静默了三秒:“home.”
她恍然大悟。
爱得莱德的老家,呸,home是郊外的一座别墅,避世,挺好的。回到英国后爱得莱德就去忙了,具体忙什么他也不知道。照顾他的依然是她的那位仆人,米莉安。
爱得莱德让他选一房间然后让米莉安打扫,他便随便选了一间。米莉安在收拾,他寻思要不要出去省得碍事。
最后他自觉地退了出去并帮她把门掩上。
啧啧,他真是个好公民。
客厅里,他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手里满是英文的文件。不用照镜子他都能想到,他现在的脸一定比煤炭还黑。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他胡弧从有意识到现在绝对没有这么生气过。他想,他也是头一次因为别人的欺骗而气急败坏。
他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很长时间,长到他以为过了一个世纪。
然后他听到一声惊呼,翻译成中文是这样的:“胡先生,你怎么在这!”
他冷笑一声,眼神缓缓移到米莉安的脸上,说出来的英文翻译成中文是这样的:“怎么在这?你说我怎么在这?米莉安,你和爱得莱德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她连忙点头:“胡先生,你不要生气,我们坐下好好谈,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好吗?”
他怒极反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坐,我们好好谈谈。”
她不敢坐,只是站在他对面,:“胡先生,我们,我们等小姐回来再说,好吗?”
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现在打她电话,把她叫回来。”
“这……”她有些迟疑,“胡先生,小姐现在很忙……”
这次他直接无视了她,手向她摊开:“手机。”
一开始她是坚决不给的,但最后还是乖乖地交给他了。他在通讯录中找到了爱得莱德,然后拨了过去。她很快接了电话,只说了声“米莉安”便被他打断了:“爱得莱德,你现在马上回来,我有事。”
说完,他便按上了挂断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