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念浠没想到,离别居然来得这么快。
那天,胡弧告诉她,他过几天要去美国参加什么的研讨会,可能要去个十天半个月的。路念浠自然乐见其成,但没想到的是……
会发生这样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事。
这天,她正窝在沙发上一边啃薯片一片看电视,却突然看见一则新闻:飞往美国的XX班发生坠机,有XX人受伤,XX人死亡,XX人生死未卜。
路念浠一时间愣住了。想必你也猜到了,那是胡弧的那班。
但她却猜不到,他是死是活。
路念浠死死地盯着那条新闻,想找出什么类似于“希望”的东西,却是徒劳。她只是机械性地嚼着嘴里的薯片,默默祈祷胡弧是受伤那一类的。
很久,很久,她的手机铃响了。路念浠目光呆滞地拿起手机,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胡拂……”
隔着电话路念浠都能看到胡拂那焦急的表情:“路念浠,你看到那则新闻了吗?我打他手机无人接听,你打给我哥看看他能不能接。”
在她眼眶里储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倾数落下:“胡拂,你还不明白吗?坠机,坠机啊,他不死也离死不远了,他哪会接我们的电话!你现实一点好不好?胡拂!”
胡拂沉默良久,声音最终归于平静:“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哥吗?他还没有娶到你,他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胡拂还想说什么,但路念浠听不到了——她把电池抠出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路念浠窝在沙发一角蜷缩成一团,泪如雨下。其实她是最不相信胡弧死了的那个人,但,不相信又能怎样。
在事实面前,人们能做什么?只有沉默和接受。
所谓现实,它近义词就是残酷。
而人们在它面前能做的只有屈服不是吗?
这才是世界,它的真面目。
面目可憎的真面目。
……
接下来的日子里,路念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只是睡觉,任谁来劝她她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但天意弄人,哪怕是睡觉她也总是会梦到胡弧血淋淋但站在她面前。
但没关系,即便是噩梦,能看他一眼,也比天人永隔永生不见好得多。
于是,路念浠便更加沉迷于梦境了,大家都担心她有一天睡过去会再也醒不来。
当然,她也差点醒不过来了。
醒来时,是在医院。
见路念浠醒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然后季非霏坐到她旁边握住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她:“你啊,真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如果胡弧没死怎么办?他回来见你死在他的前面你是要他殉情还是陪葬?往好地方想想,说不定他现在真在哪家医院接受治疗呢。”
路念浠别过头,没说话。
秦桑漓也走过来:“是啊,非霏说的有道理,你说胡弧要是回来了,看到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得多难过,你就是为了让他不担心你你也要振作起来啊……”
路念浠自嘲地笑了笑,还是没有说话。
胡拂怒了,气得脸红脖子粗:“你看看你现在这个皮包骨的样子吧,哪还有个人样,我哥回来看到你这个鬼样子就算大难不死也被你吓死了!”
虽然他用的是最老土的激将法,但也是最管用的,路念浠张了张嘴,却发现发出的声音如老年人一般嘶哑:“……你们不过是……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咳咳……”
其实胡拂,也是非常担心胡弧的,而今,却还要让她重新振作起来……
当年的那个孩子,长大了啊……
胡弧,你回来看看……
看看他,看看我,看看我们……
路母的脸上写满了心疼和担忧:“为了一个胡弧,至于吗……”
路念浠痛苦地闭上眼:“都出去……我一个人待会儿……咳咳……”
他们肯定还想说什么,但见路念浠一副“快滚不送”的样子便都出去了。
路念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扯出一抹苦笑。
现在的她,由于过度缺水,连最基本的眼泪流不出了……
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胡弧早已驻扎在她心脏深处了。失去他,不就相当于心脏都停止跳动了呵……
你不在,你要我怎么活下去,怎么活下去啊……
你是我的全部啊……
路念浠出神地望着天花板。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她眼皮越来越沉,最终归于一片黑暗。
第一次,在梦里没有梦到他鲜血淋漓的样子,而是梦到了他们美好静谧的童年。
那是她暗恋他的那段日子。
记得,她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四月份一次上学的路上。他走在她前面,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盯着他的背影。
这期间他回了一次头,看见了身后的她。
但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她一方面感叹他怎么长得那么好看一边失落于他的冷漠。
其实,路念浠后来才知道,胡弧对自己不感兴趣和陌生的人都是那样冷淡的态度。他只有对他当作自己人的人才会好点,或者他本就是这样一个冷漠的人。
从那之后,她便喜欢上了他。
即便她不知道他的名字,性格,家庭背景,年龄,班级,但她还是深深地喜欢他。
所谓喜欢最开始不就是看上颜值的嘛,她只是个普通人,又不能免俗。
两个陌生人,能一天见个十面八面的简直是天方夜谭。对于那时的她来说一天一面就是万幸了,有时候甚至几天才能见到他一面。
为了每天能遥遥地看上他一眼,她故意每天扫除,只因为他们扫完除的时间正好是他们下课的时间。
为此,班里的很多人都说她爱劳动。
本来对高中怀有忐忑心理的她,为了能经常见到他,无比盼望高中生活的到来。
高中后,本来是万年大宅女的她节节课下课都往外跑,因为他在那。
其实她心里清楚,单方面暗恋肯定是不会有结果的。只是单方面付出就算再大的激情也会被时间逐渐消磨殆尽,这点她理解得透彻。
她在等待着,等待着她对他的期待悉数消失的那一天。然后她再全身而退,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不算什么爱恋,只能说一次心灵上的洗礼和蜕变。永远没有结果的暗恋,其实只是一次成长罢了。
但老天跟她作对,这场暗恋持续了两年还没有消失,在二年半的时候,有了之后的种种。
场景变换,他们在一起的情景如幻灯片一般一张张播放。短短的时间里,她浏览了他们相遇到现在的种种。
最后的一幕,仍是路念浠这些天来不变的恶噩梦。
她一瞬间惊醒,才发现冷汗已经布满了后背。
路念浠心有余悸地喘着气。看向墙上的钟,才发现已经下午三点了,她睡了五个小时。
扎着针的手冰凉,路念浠猛地想起,从前她每次扎针的时候手都会有胡弧握着,每次都是暖烘烘的。而现在,物是人非,那只手怕是再也没有人给它握着取暖了。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也就是冰凉下去了。
路念浠抿了抿破皮的嘴:“胡弧……我冷……你在哪……你在哪啊……”
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那阵势,没有人见了不会担心她会把肺咳出去。
正好,季非霏和胡拂看见了。吓得季非霏立马跑过来拍着路念浠的背帮她顺气。
路念浠摇摇头:“咳咳……我没事……”
胡拂没好气说:“没事?那你死了才算有事?”
闻言,季非霏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他:“你这小子能不能说点好话!”
胡拂翻了个白眼:“我只是实话实说,她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我说什么好话?你真漂亮?你瞅瞅她那个皮包骨的样子!你真瘦?那倒是实话,瘦的就剩骨头了!”
秦桑漓也走进来怒视他:“你滚出去,快滚,滚的远远的!”
“我偏不。”胡拂无视她,径直走到路念浠面前,把手中大大小小的袋子递给她,“路念浠,你要是不想我哥回来看到的是一具骨头架子,你就把这些东西吃了。”
秦桑漓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她这样怎么吃,你倒是给她把碗筷弄来啊。”
“……是哦。”胡拂恍然大悟得点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他走后,路念浠问季非霏:“……怎么就剩你们两个了?”
季非霏耸耸肩:“都是大忙人呗。对了,你睡着的时候胡弧他爸妈来看过你一次。不过他们什么也没说,就是一个劲地叹气。”
路念浠无力地靠在床头上:“这种情况下他们又能说什么?”
秦桑漓撇撇嘴:“你为了他们的儿子成了这样,怎么也得说点安慰的话啊。”
路念浠闭上眼:“他们其咳咳……其实更难受。”
秦桑漓的嘴撇地更大了:“说得像你不比他们难过多少似的。”
路念浠无奈:“好啦,你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秦桑漓还想说什么,但胡拂捧着一大堆碗筷走进来了。
吃完饭后,路念浠也有了不少精神,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张报纸就开始看。
呃,拿反了。
路念浠若无其事地掉过来,看了一会后便被其中的一条吸引了。
“拂晓”,一位东方女子所经营的小店,一个可以帮人实现心愿的小店。只要你有故事,只要你为有缘人,带上你的故事,便可前往。
路念浠放下报纸,看向季非霏,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非霏,我还有几天能出院?拜托你个事,帮我订一张前往英国的机票。”
如今别无他法,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试一试也比什么都不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