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此时刘响的心就像那无际的黑夜一样,一片阴沉。
窗前的小桌旁坐着一个人,一个很漂亮但只是嘴稍稍显大的小娘,正是白天救过刘响的粉衣小娘。
刘响怯生生地站在门边,好像随时要向外飞奔一样,他不敢正眼看那小娘,只是盯着桌上那唯一的,边缘还崩掉一小块碴的茶杯上,仿佛他的目光有什么功力能将那一小块补上一样。
小娘也没看他,目光直视外面,就像那沉沉黑夜里正在上演一出活灵活现的皮人戏一般。
良久,刘响憋不住了,清了清嗓,“咳咳,那个,大姐……”
“谁是你大姐,我有那么老么。”
刚一开口就被人呛了回来,刘响咽了口唾沫:“嗯,大……小……姑娘,刚才我真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内急,哪想到您在那蹲着呀,我……”
“别说了,”想起刚才的一幕,粉衣小娘也也有些发窘,“你家就你一个人吗?”
虽然在粉衣小娘的感官上实在不能认同这是一个家,但为了照顾刘响的情绪,还是以家称之。
“嗯嗯,”刘响连连点头,“这就是小人的狗窝了。”
“噗嗤!”粉衣小娘笑了出来,这个人倒有自知之明。
粉衣小娘沉吟着,她本是执行特殊任务,但她发现自己已被困在了这个小县城,几方势力都集中到了此处,为的就是自己身上的东西,而自己孤身一人,暂时还无法与组织取得联系,只能先隐藏起来,这小子这里倒是不错。
想到这里,粉衣小娘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刘五,刘五的刘,刘五的五。”刘响认真地向姑娘解释着自己的名字,既然姑娘能下问,那么自己绝对有必要而且也有义务向人家讲解清楚。
“……”,粉衣小娘觉得脑袋有点乱,她晃了晃头,觉得不能和这小子过多纠缠,只要自己把意思表达清楚就行了,用不着这小子发挥。
“刘五,我记住了,我叫许萍,你就叫我许姑娘吧。”
“许萍,好名字。”刘响讨好地夸赞道,至于好在哪里,估计他也说不出来。
许萍也看出了刘响的言不由衷,撇了撇嘴,继续对刘响道:“别人要是问起,你就说我是你的一个远房亲戚,算是你的表妹,要去石门关,路过这里,在你这儿住几天。”
“嗯,嗯,嗯?住、住几天?”刘响小鸡吃食一样点着头,可忽然意识过来:“姑娘,你要在我这儿住几天?”
“嗯,我也不瞒你,我有几个厉害的仇家正在到处找我,我要在这儿躲几天。”
“哦,许是许姑娘兜里不方便,不能住客栈?”
“笨,我要住客栈,很容易就被仇家找到。”
“那、那……”刘响打量着自己的“狗窝”,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一张小破床,一张桌,小娘要住在这里,住哪儿啊?
看出了刘响的困惑,许萍干脆地一指那张小破床,“我就将就将就,住那儿吧。”那神态就好像给了刘响多大的恩赐一样。
刘响扭捏起来:“那多不好啊,人家还是处男呢。”
“呸,想什么呐?我一个人睡床。”许萍脸红了,叱道。
“……”刘响张口结舌,指了指自己,意思是那我呐?
许萍不屑地道:“你自己想办法凑合一下吧。”
刘响觉得脑袋有点不够用了,他理了理头绪,试探着问:“许姑娘,这,这好像是我家吧?”
“当然了,虽然破了点儿,本姑娘也将就了。”许萍大度地说。
“不是,我是问,你要我凑合,你住在这。”
“当然了,我不是说了外面有仇家在找我,我不能露面吗。”看出了刘响的疑惑,许萍抿嘴笑了,掏出一锭银子,估摸有二十多两。
“明白明白。”刘响立刻顺利通过,两眼放光地盯着许萍手中的银子。
看着刘响那双直勾勾的眼睛,许萍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因为她明显地看出了那双眼睛里放出了——绿光。
怀里揣着银子的刘响很快就蜷缩在桌子上睡着了,可躺在床上的许萍却怎么也睡不着。
许萍,十九岁,原魏国人,三年前加入了“燕子”,成为外堂的一名成员。一年前被派往楚国,专司刺探敌情,收集敌国情报。两个月前,她成功地**了楚国“影子”的一名文职官员,获取了楚国潜在燕京的密谍人员名单,但很快被楚国察觉,对她进行围堵,她凭借着高超的易容术和轻功,一次次躲过追杀。刚逃到安邑县,她发现楚国的“影子”也已追到,同时,她还发现不止一股势力在盯着她,而她与“燕子”在安邑县的暗桩又暂时联系不上,照理说她完全可以到官府表明身份,但她知道,就凭安邑这个小县城是没有人可以对付那些追踪她的人的,而另一个原因,是几年的密谍生涯令她对这个位于燕楚边界的小县城有一丝警觉,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肯定有楚国势力的渗透,她不能冒这个险。到底怎样解开这个困局?
这时桌上抱着银子睡觉的刘响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儿,“咯咯”笑出了声,将许萍的思绪拉了回来,许萍心中一动,可以利用这个贪财的小县丁,自己不妨向他表明身份,利用他为自己打探消息,联系在安邑县的暗桩。主意一定,许萍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闭上眼睛,连日来紧张的局势令她始终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很是疲乏,放松以后,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微鼾。
听着许萍已经睡去,桌上的刘响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床上的姑娘。他已确定,县里来的那些陌生人都是奔着她来的,也就是说,她的手中肯定攥着什么东西,使各方势力趋之若鹜,那这小娘是什么人呢?
第二天早上不该刘响当值开城门,但他还是早早起来,看床上的许萍还未醒,便出门到王婶的早点摊儿买了几张酥油饼,王婶还有些纳闷,平时小五子都是在摊儿上吃,今天怎么带回去了?
刘响带着饼回到家里,许萍已经起来坐在床沿,看刘响回来,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呶,”刘响扬了扬手里的酥油饼:“给你买饼去了。”
看着许萍吃饼,刘响小心翼翼地道:“许姑娘,你昨晚说的事儿……”
“怎么?”许萍一扬眉。
“我觉得有些不妥。”
“怎么不妥?”
“你看啊,你的仇家现在满大街找你,而这个时候我的亲戚来了,你的仇家很容易就能想到你躲在这儿,我这儿……”说到这儿,刘响有些为难地四下打量着。
“也是,”许萍理解地也打量着四周,其实也没什么好打量的,除了四面墙就是几件破家俱,真要有人来了,没出躲没处藏的,“你帮我找一个人,让他来一趟。”
“找谁?你还认识别人吗?”
“我不认识,”许萍说着从背囊里拿出一枚打磨精巧的铁制小燕子,“你把这个给他看,他就会跟你来了。”
看到小燕子,刘响立刻知道许萍是什么人了,他接过小燕子:“说吧,让我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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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六大号叫徐昆,只不过多少年都没人叫起了,他在县城里经营着一家皮货行,生意做得很是不错,在安邑县城一打听“皮货老六”,没有不知道的。
此时徐老六正在皮货行后院,看着库房内堆积的未经过加工的皮子,满足地微笑着。那一堆皮子在外人眼里,只是一堆散发着异味儿的原皮,而在徐老六的眼里,那就是一封一封的银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他家的院子里。
眼角一瞥,有个人在院门口探头探脑,说老实话,他这后院怪味熏人,一般人不愿意到这儿来,可在徐老六的心中,后院却是他的禁地,不愿意让别人窥视。于是他立刻警觉地向院门走去,走到近前,见原来是县丁刘五,此刻正用袖子掩住口鼻,对他笑呢。
“小五子啊,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徐老六笑着问道,他对刘五印象不错,小伙子年岁不大可挺会来事儿,哪次见面都“六叔”长“六叔”短的,还是个热心肠,谁家有事他都跑前跑后帮忙。
“没事儿,看看六叔。”刘五一边说着,一边四下打量。
“你小子,没事儿你能到我这儿来?”
“六叔。”见四下无人,刘五神叨叨地从怀里掏出小铁燕子。
徐老六当时眼神一凝,也是四下看看,伸手接过小燕子看了看,盯着刘五:“这是你的?”
“不,不,是我一个朋友的,她请您去我那儿一趟。”刘五赶紧摆手道。
“胡说!你那朋友怎么不自己来?”
“她说了,满街都是她的仇家,她不能露面。”
徐老六沉吟半晌,“那好吧,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去你家,咱俩别一块儿走。”
“好嘞,那……”刘五应道,指了指徐老六手里的小燕子,徐老六将小燕子塞回他的手中,摆了摆手,刘五转身走了,望着刘五的背影,徐老六脸上一扫平日里满脸的市侩之气,面色沉重地思索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徐老六来到了刘五家,一进门,他就看见了许萍,刘五赶忙介绍:“六叔,这就是我的朋友许姑娘。”
徐老六也不搭理他,盯着许萍:“北幽寒山舍。”
许萍连忙答道:“南陲孤燕来。”
徐老六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只和许萍那只一样大的精巧小燕子,只不过他这只小燕子是铜的。
许萍见了,叉手施礼:“属下见过协领大人。”刘五见他们对答,甚感有趣,就要搭腔,徐老六头也不回:“小五子,到外面看着去,我有话要和许姑娘说。”
见把自己排斥在外,刘五臊眉答眼地“哦”了一声,走出屋子,斜倚在院门口,像一个盼夫归的怨妇一样瞄着大街,其实以他的听力,屋内的一切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怎么回事?你怎么让一个外人去联络我?”徐老六有些不快地对许萍道。
许萍连忙解释:“对不起协领大人,我也是没办法,现在街上布满了要追杀我的人,我实在不能露面。”
“原来这两天街上的生面孔都是冲着你来的。”徐老六恍然大悟,他也感觉到近日安邑县的生人多了起来,他还在多方打探,没想到是许萍给招来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