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华灯初上,戚府门口已经挂上了大红灯笼,过年的气氛已经越来越浓,毕竟只有明天就年三十了,每个人都极是兴奋,宅子里丝毫感觉不到隆冬的寒冷。
“云儿,爹想跟你说个事。”在屋子里,戚山斟酌着字句,不知道怎么跟女儿开口,看着眼前正是最好年华的女儿,不舍又期盼。
“嗯,您说吧。是不是铺子想收了得了,那也行,毕竟现在生意难继,等安稳了,我也可以帮您一起继续我们戚家的生意。”戚云看父亲那为难的表情,以为父亲是要跟自己提铺子的事情,看父母一直都在忙碌着把外地的活全部收回来折成现钱。
乱世买黄金,说的是乱世只有黄金才能保值,国民党发的金圆券那真是朝不保夕,指不定哪天就变成一堆废纸了,所以戚家夫妇就算是蚀本都让伙计在变卖铺子存货的时候换回黄金,至少这沉甸甸的金块无论在何时都是硬通货。
“那倒不是,你爹在外头这么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那时候前清皇帝退位的时候不也说要天下大乱么,我跟着你爷爷还不是把铺子撑下来了。”戚山摇了摇头,又顿了顿说道:“我准备跟你说的是,那个,云儿,你现在也不小了,该找个婆家了。”
戚云没想到是这个事情,顿时羞了个大红脸,声若蚊蚋地说:“爹爹,我还想陪您跟娘多些时日,暂时我们还是不提了吧。”
戚家太太笑了笑,觉得真是好久都没有见过女儿的羞态了,拍了拍椅子,一把搂过女儿,坐到自己身上,说到:“丫头,我知道你心疼爹娘,娘也舍不得你。只是女大要嫁,就跟傍晚落日一个道理。你有了婆家,我跟你爹就更好安心休息了,反正铺子也都在收了。”
戚云坐在母亲的怀里,有些局促,好久没这样坐过,都是大姑娘了,望着镜子里跟母亲的影像确是有些不合时宜了,自己再也不能像小时候在母亲怀里赖着了,母亲的怀抱依然温暖,可自己却已经长大了。
戚云红着脸想了片刻,点了点头:“听爹娘安排,云儿愿意。只是,我想问,究竟是何人?临县的那几个公子哥我可不嫁。”
戚家夫妇见女儿点头了,相视一笑,他们也知道自己女儿算是外柔内刚,有时候不说话可是心里的主意要是拿定了就极难更改了,亏得她现在还没中意的人,要不然可得费好一番手脚了,戚家太太指着还在院子里忙活着的陈赛军说:“这位如何?”
“他?”戚云没想到居然爹娘会给自己指着陈赛军,本还以为是哪个临县生意人家里的少爷,毕竟生意人一般都喜欢联姻把生意做大,要么就是找个当官的想在官面上有人照拂也方便走动,却没想到是他。
戚云有些发愣,想起这些天在身边那些奇奇怪怪的事,难怪陈赛军看见自己会逃走,难怪那些个军人会莫名地笑出来,原来只有自己一人还不知道,便有些气恼。不过这一转念又想起陈赛军第一次见面为戚家解围的样子,这段时间在前院操练时的英姿飒爽,还有做家事时的勤恳,一幕幕连起来倒也是心跳仿佛漏了半拍。
抬起头看了看外头的陈赛军,戚云觉得耳朵根儿都开始烧了起来,跳出母亲的怀抱,跺了跺脚,扭头准备跑向自己的房里,刚出大门却又迈了回来,给父母行了礼,一声不吭地又再跑出去,只是脸上的神色又羞又恼。
戚山见女儿就这么话也不说,跺跺脚跑了,有些莫名其妙,问夫人道:“夫人,你说丫头这是什么意思,不喜欢吗?”
戚家太太看着丈夫满头雾水的模样,捂嘴笑着:“女儿脸嫩,是看出来这几天的意思了,也怨我们没有早点告诉她。你呀,这么多年了,都一点不懂女孩儿的心思。等几天吧,我再去跟女儿聊聊,她啊,应该是不讨厌这陈赛军的。”
戚山见妻子促狭模样,只有呵呵干笑道:“不懂,不懂。我就懂买卖,哪还能懂你们这九曲十八弯的心思。那你好好说说,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嘿嘿。”
“嗯,别急。这事急不得,慢慢来。再说了,我们戚家在这县城周围也是有头有脸的,嫁女儿那必须得风风光光的。张团长不回乡探亲了嘛,等他回来,两家人一起商量把这事给定了。有些事啊,我们就让那陈赛军去做吧,做了这么些年,我们也都累了,也看看他能力如何。”戚家太太见女儿并不反感,说话间都不再把陈赛军当外人。
戚山连连颔首,说道:“家事你比我熟悉多了,你定吧。”夫妇间说完这个,又开始说着铺子的事情,一时间房里红烛烈烈地燃着,点缀得越发喜气。
离开父母的房间后,戚云瞥了眼陈赛军,嘴巴扁了扁,一路小跑回了房里,把门一关,直接扑在床上,脸埋在厚厚的褥子里,感觉烧得通红。
“小姐,您怎么了?”裳儿在旁边关切地问道,见小姐少有的露出小女儿的神态,还一跑回来就往床上躲,觉得有些奇怪。
“我不知道。”被棉被隔住的声音瓮瓮的,又哼哼唧唧了半晌,裳儿也没问出个什么,正准备放弃,戚云突然一下抬起头问道:“裳儿,你觉得那个陈副官怎么样?”
裳儿开始愣了一下,突然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道:“小姐,您这是,喜欢上他了?”说着语气都颇有些兴奋。
“不是啦!是爹娘跟我提的。”戚云翻身坐起来,在床上扑腾几下,没好气地应道。
“来,坐我旁边来,陪我说会话。”戚云拍了拍床,让裳儿坐过来说话,裳儿迈着小碎步走到了小姐床边坐下,也是一脸红色,不过这红色不是羞却是兴奋。
戚云瞅了瞅裳儿,一把拉过她,紧握着裳儿的手,有些不安地说道:“裳儿,你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名义上是主仆,实际已经是姐妹了。”
裳儿使劲点了点头,嗯嗯了几声,戚云继续说道:“我现在很担心,爹娘看上去很满意他了,可是我跟他相识才这么长时间,也不够了解,再说了,他哪天出征的话,我一个人还在家里担心。”
“小姐,别怕,陈副官是个好人,一定福缘深厚;而且他不是张团长身边的人嘛,应该不用冲在最前面的。”裳儿把手从戚云手里抽出来,掰着手指头,说着。
“哼,我就是现在还不想嫁他。要是他脾气暴躁,打我骂我怎么办,你帮我吗?”戚云见裳儿尽讲陈赛军的好,心里有些别扭,使着小性子说道。
裳儿捂着嘴笑着,看出来小姐只是口头上还在说说而已,安慰道:“小姐,别担心,我肯定陪您嫁过去,我不帮您,谁帮您啊。”
戚云见裳儿都在笑了,啐了一口,笑骂道:“你个小妮子,你是想做通房丫头吧,是你看上了陈副官?”
裳儿连连摇头,有些委屈地说道:“小姐,您误会我了。裳儿万万没有那样的意思,我一心只为小姐好。”
戚云见裳儿实在可爱,心里平静下来,她拍拍裳儿的手道:“我方才也是逗你玩的。别紧张,可你真觉得陈副官是好人家么?”
戚云还是不确定,换了语气,郑重地问着裳儿,这短短时日的相处并不能让她消除了怀疑,毕竟是一生的事情,她也做不得准。
裳儿没再回答,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主仆二人就这样对坐着,良久无语。
一直到夜深了,外头只有风呼呼刮着的声音,戚云觉得倦了,让裳儿去睡了,自己吹熄了灯火,躺在床上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梦里有艘小船,漂呀,漂呀,总是到不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