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不尽的人群,扶老携幼,看似凌乱不堪,实则保持一定队形,排队领饭,各种各样的声音直冲云霄。
炊烟升起,不停煮着粥。
数人跟随蒋凡特,离人群极远,不时张望。
只见东面行来两人,道士打伴,扯着一幡,上书“测尽天下无一漏”。
片刻之后,近前来,两人约莫三四十岁,一把山羊胡子,左侧一人扯幡,大声喊道:“测天测地测人,无所不测。前三人免费。”
“什么都能测?”一名差役道。
右侧道士道:“说出一个字,以及想测之事,在下便能测出。”
“不会是骗人的吧。”另一名差役道。
“在下每日测字,每人限测一字,前三人皆是免费。”右侧道士道,“是否骗人,测后便知。”
“周遭皆是树,给我测树字,问前途如何?”又一名差役道。
右侧道士点点头,打量那差役一番,道:“树者,权寸,即寸权;小哥前程虽不远大,亦是小富小贵,小官小吏,享有少许权力。”
那名差役哈哈大笑,道:“有意思。”
言罢,拿出一钱碎银子递给右侧道士,道士不接,道:“前三人免费,此乃祖师定下的规矩。”
一名差役抢先道:“周遭之树多为柳树,给我测柳树的柳,也是问前途。”
右侧道士看了那人几眼,道:“柳者,木卯,卯非印,小哥终身不掌印,无官运;子丑寅卯,卯时尚早;木不可挪,挪则难话;如此看来,小哥命中多劳,且无运升迁。”
“你胡说八道,怎么可能?”那人青筋凸显,大喝道。
“信不信由你,反正没收你钱。”右侧道士道。
“我看这道士测的不错,给我测测。测天京城的城字,也问前途。”又一名差役道。
右侧道士看了所测之人几眼,道:“城者,土成。土小易移,土大难搬;成,小也成,大也成,小大皆可成;不过,成非戎,即非武行;由此可知,小哥有大前途,可做大官,但要避开戎武之事,否则成土成尘,有生命之虞。”
那人连连点头,拱手道:“多谢指点。”
右侧道士又道:“今日相见,便是有缘。在下提醒一句,此地不久便有戎武之事,望小哥能避则避。”
“啊?”那人惊道,“多谢道长提醒。”
“此地不久真有戎武之事?”
蒋凡特于旁看了很久,初时不以为然,后来见道长说得极有道理,也就信了。
右侧道士点头。
“道长可否为我测一字?”蒋凡特道。
“可以,但需收钱。”右侧道士道。
“多少钱?”蒋凡特道。
“得看测字的难度。”右侧道士道。
蒋凡特思考半晌,道:“想来道长已知灾民之事。我测天京城的天字,问此事对我的影响以及灾民不久将会怎样。”
右侧道士道:“难度不小,而且是一字问两事,须收一百两,测完之后,信便付钱,不信可以不付。”
“好。”蒋凡特道。
右侧道士如常般看了蒋凡特几眼,道:“天者,中间有人,指的是大人你,一横在上,往下压人,指上面压力很大,迫使你不得不为之;而人中一横,将人斩成两半,恐有生命之虞,这一横自然指这群灾民。由此可看,大人恐怕会死于灾民之手。自然不难看出,恐有灾民之变。”
听罢,蒋凡特面色发白,道:“怎么这样?难道就没办法可解吗?”
右侧道士道:“大人之死乃定数。天道有定数,有不定之数,只须将定数稍加变化,便成不定之数。”
“如何变?”蒋凡特急切问道。
“需收一千两,加上先前一百两,共一千一百两。”右侧道士道。
蒋凡特从口袋中找出几张银票,递过去,道:“请道长相告。”
右侧道士清点一下银票,放入口袋,这才道:“人只需离开,便不受上面压力,也不会死于灾民之手,大人宜快快离开,越快越好,越远越好。最好与这位测城字的小哥一起。”
蒋凡特道:“我若离去,便是擅离职守,上面绝不轻饶。”
“民变一起,天京城都未必能保,那时,谁会去管你。”右侧道士道。
蒋凡特心中盘算,说道:“可否以天字测皇宫中天子将会怎样?”
”可以。需一千两。”右侧道士道。
“这么贵。”蒋凡特道。
“天子乃天地之间最尊贵之人,自然贵。”右侧道士道。
蒋凡特又拿出几张银票递给道士,道:“请测吧。”
右侧道士收起银票,道:“天子,顶天立地,需于天字中加一竖,即未字。未者,未知之数,未定之天,吉凶难测,祸福难料。灾民未生,天子大吉大利,如今吉凶参半,由此观之,若不变化,任其发展,势必凶多而吉少。”
蒋凡特连连点头,谢过道士,带头往西逃遁。
诸差役听道士说的头头是道,跟随蒋凡特一起逃过。
见诸人不见踪影,扯幡道士道:“三公子,你可真厉害。测得真准。给我测一个字,我姓张名机,测张字。”
右侧道士正是楚元德,他道:“哎呀!张者,弓长,你可做将军。”
楚元德二人边说边走。
“真的?”张机道,“要去那边给士兵测字吗?”
“今天不去,过几天再去。”
言罢,二人往东而去。
两天之内,户部员外郎蒋凡特不见了的消息传遍户部众人,众人纷纷揣测,终得到一个结论,逃了。
众差役欺负平民百姓惯了,气焰嚣张,与灾民之间,时有冲突发生。
几位主事聚在一起商量过后,察觉情况不妙,纷纷逃遁。
不久一些小官小吏见上司都逃了,也就偷偷跑了。
众差役无人管,本来不少人就有怨言,有些人察觉到危险,纷纷逃散了。
从蒋凡特逃遁到户部众人皆散,仅仅五天时间。
灾民见无人烧火做饭,少许人涌向锅灶区与存粮区,欲自己做饭。
然后大量灾民涌入,争抢粮食与锅灶。
周围士兵早已知晓户部众人逃遁,没人烧火做饭,心中不满,见灾民涌入烧火做饭,初时不曾阻拦,而后人数太多,无法阻拦。灾民无人调度,见粮食便一哄而上,后面灾民以为前面灾民欲抢粮,纷纷哄抢,势已形成,众人皆抢,混乱不堪。
士兵慌忙往东跑出两三里,于一小山后见一大帐蓬,禀报道:“牛副将,灾民暴乱了。”
一名大汉冲出帐蓬,问道:“怎么回事?”
大汉约莫三四十岁,身上明晃晃的铠甲,耀眼夺目,未戴头盔,方脸大眼,络腮胡子,正是骑副将牛尚。
士兵大致说明情况,而牛尚率众迅速跑到小山之上,往灾民方向望去,见众人正哄抢粮食,士兵阻拦不住,远远避开。
牛尚心往下沉,他原是闲散骑副将,终日无所事事,此次被委以重任,心中本就战战兢兢,害怕出事。
“若逃走,便是逃兵,按律当斩;若不逃,向上禀报此事,上面恐要拿我泄愤。如何是好?”牛尚心道。
这时,一人大声喊道:“测天测地测人,无所不测。前三人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