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下雨咧哎,秧拔苗哎,老天赏口饭哎,来年好风光哎~哎哟呵。前头小心咧~”
“啪!”
一条稍稍筑起的、仅容两辆马车并排的石子路弯弯曲曲地通向村落,两边却是两片波澜壮阔的绿色,时值清晨,天地之前尚是一片清明,空气中雾蒙蒙的,给行走在绿色的地毯中的斗笠们沾上了一层湿气。斗笠们喜悦的农家小曲随手拈来,此起彼伏,唱至兴处,便有三两和声,嘹亮激昂,透过山峰,冲上同是海天一色湛蓝的天空。
吴老汉挽了一个清亮的鞭花,一声脆响荡开了如画般的江南烟雨,赶着驴车,车子上放了些从集市上换来的布匹,还有路旁顺手采的果子,溜着一路小曲子慢悠悠的晃荡在石子路上,车不大,驴也瘦小的可怜,可是这牲畜偏偏又是学了个主人的散慢性子,慢慢地踱着步,冷不丁还喷上一声响鼻,咧着嘴露出大黄板牙乐呵两嗓子,一人一车就这么晃进了村口。
“早啊,吴叔”一位扛着锄头的小伙子抹了把汗,笑着打了声招呼。
“吴爷爷吴爷爷,给我们带了什么好吃的吗?”村口的一帮小孩子们围着驴车边跳边问到。
“哟,老吴啊,怎么进个那么早就回来啦,没去城里赌馆摇两把骰子?”另一辆驴车相对而行,执鞭的花甲老人打趣道。
吴老汉一一回应着,把一直放在手边的果子分发给了孩子们,孩子们欢呼着跑开了。
再往里走了几百步,来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却见自己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众人朝着自己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吴老汉愣了一愣,像是预料到了什么,眼眶一红,只见这个半截身子进了土的老汉的一声撕心裂肺:“哎呀,老伴啊,你怎么就丢下我一个人走呢了,你这让我以后怎么办啊……”
刚刚嚎了几嗓子,吴老汉突然看见自家老伴杀气腾腾地抄着把扫帚朝自己冲来,随即呆立当场,自己老伴没出什么问题,自家儿子早就埋进村口祖坟十年了,能有什么事情把村子一小半人全扒拉到自家门口来?
下了驴车,走近却是发现一个年轻人坐在自家磨盘上,眼神呆滞,身上的一件袍子状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跟个自家烧饭用的炉子里的灰还脏,完全看不清本来面目,一双手不知道被谁用草绳打了个结捆了起来,左脚似是摔断了,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往内侧微斜,年轻人一声不吭,像是完全没有知觉,一双眼睛看向上方的天空。
“好个漂亮的眼睛”吴老汉讷讷道:“这,这是谁家孩子啊?”
旁边看热闹的同村村民回道:“谁家孩子都不是,这哪是咱村的啊,隔壁张家媳妇正在场上洗衣服呢,这个小后生直接从天上砸了下来,张家媳妇以为是遭了贼了,顿时好几搓衣板撂他头上了,把张家媳妇吓得躲在一边哭呢!你看大族老和里正问那孩子话,那孩子也一声不吭,估计是个哑巴!”
……
大族老是一个放在人群里就瞬间淹没的庄稼汉,皮肤经历了几十年的风吹日晒,变得油光发亮,干枯地贴在脸上,不算茂密的胡须胡乱的生长在下巴上,头上带着一个斗笠,左手拿着镰刀,右手牵着一头牛的缰绳,而在大长老旁边的,却是一个穿着一身类似官服式样的中年人,生的也是相貌粗犷,和大族老不遑相让。
大族老看着年轻人身上的破旧衣服若有所思,像是陷入了往事的沉思,而身旁的里正盘问了几句,发现那个年轻人只是抬眼瞧了瞧他,就再次双目失焦,形同憨傻,便失去了耐性,冷笑一声,掏出身后的水火棍正准备上前时,年轻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请问——这里是哪里?”
……
里正皱了皱眉,心里念叨了一句“原来是个外乡人”于是走上前去。身旁的大族老忽的伸手拦住了正要上前的里正,一双老眼忽的迸发出精光,紧紧地盯着年轻人,少顷,许是老者打量苏程够了,平静地说到:
“这里是梧川府昆山道吴家村,我是吴家村大族老。我们吴家村世代族居,与外界往来不是很多,进村山路也颇有些崎岖,所以我们这里也很少能看到外人。年轻人不要害怕,邻里乡亲围在这里只是许久不见外人,好奇而已。那年轻人——你来自哪里?又为什么会从天空”大族老用手指了指天上“从天上掉下来呢?”
里正也跨前一步,冷哼道:“外乡人休要撒谎,但有一点破绽,我这水火棍定叫你屁股开花,讨不了性命!”
适逢灾年,道上又是兵戈不止,里正有安民征夫除奸之责,如此突兀之事,不可不防。
年轻人愣了愣,看了看凶神恶煞的里正,再把目光放在明显显得更有有善意一些的老者身上。虽然不知道这个老者为什么说话的口音那么奇怪,于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用被捆着的双手作了个揖:“你好,我是国家考古院的苏程,额……我之前被一个女流氓敲了一记闷棍,醒来之后却发现……”说到这里,苏程却讲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老者背后的天空上,出现了一只正扑腾着翅膀飞在半空中的……牛!
苏程见过不少可以在天上飞的东西,比如说鸟,比如说飞机火箭,再比如说有一次也亲眼目睹一只野鸡窜上了天空扑棱棱飞出去好远——可是这和看到比某著名汽车品牌上那只还要健壮一倍的牛飞在了天空上的时候,苏程的世界观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判断。那只牛如此闲庭漫步的在空中踩着华尔兹,而周围村民却没有表示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好奇和激烈的反应,就像平时习以为常看见了一只麻雀一样——而那只牛还很好奇的瞅了瞅苏程,友好的甩了甩尾巴,以示招呼。
苏程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用两只捆着的手示意大族老:“老……老人家,你,你牛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