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珊珊满脸震惊,回过神来又仿佛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密宗?”
“嘘。”他将手指放在唇上,对珊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从容地一笑,珊珊觉得简直要被他的笑容亮瞎眼了,“这是秘密。”
他悠然起身,在珊珊的视野之中渐渐远去。
曹瑛觉得郭嘉有些奇怪,问珊珊,“珊珊,你认识他?”
珊珊觉得这个问题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从前师父的一个病人。对,病人!”珊珊想赶紧敷衍过去,“大概他刚刚也没认出我来吧!”
对,就是这样。
曹瑛半信半疑,但她的确也不清楚从前珊珊的生活,也不清楚珊珊的师父华佗的生活,的确比起这个理由,没有更好的说法了,她也只能选择相信了。
夏侯楙的脑子倒是清楚,“珊妹妹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的?”否则何必不管不顾地追出来,一个寻常病人也用不着这样。
珊珊摇摇头,“没了。”珊珊抬起头,对着曹瑛和夏侯楙甜甜一笑,摊手表示自己真的没事。
曹瑛也无所谓这些琐事,“既然没事了,那就回去吃饭吧!被你这么一跑,我可是丢下了我爱吃的出来找你的。”
珊珊摸摸头,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好!”
只是珊珊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大对劲。
对了,郭嘉怎么会知道她就是珊珊。
珊珊能够很肯定她来到东汉之后并没有见过郭嘉,在密宗也从来都没有。
他,到底是谁?
※※※
夏侯楙带珊珊和曹瑛去的湖叫做澪亭湖,这是谯县有名的景点。白雪皑皑的林中,一个偌大的镜面藏于其中,湖的中心还有一个挺大的亭子,叫做澪亭。是专门提供文人士子在其中辩论讲演的。
夏侯楙并不大喜欢文人,大多数的武将都受不了文人,觉得他们各种文绉绉,讲究繁琐的礼节道理,反倒失了男人的阳刚之气。
曹瑛并不是才女,丁夫人也没有定意将其培养成一个才女,因此她也不大感兴趣。
倒是珊珊很喜欢,她一直觉得看人家小两口吵架没意思,可是看文人就一个命题吵架就很有意思了,往往一出手,就立辨高下。
她摇了摇曹瑛的手,“姐姐,让白芷跟着我吧,我想去看看。”
曹瑛没了主意,“那边人那样多,三教九流的都有,只怕伤到你就不好了。你可是我带出来了,若是有些什么,叫母亲知道了,我可要受罚的。”
夏侯楙看了看白芷,两个小女孩还真是不安全,便吩咐自己带出来的一个小厮,“这样吧,你跟着珊姑娘去,务必保护好姑娘的安全。”
珊珊连忙道谢,“谢谢姐夫,我保证乖乖的,两个时辰内一定回家,不叫姐姐为难。”
夏侯楙都答应了,曹瑛能不答应嘛,于是人马分道扬镳。
澪亭湖上的冰已经不算厚实了,不过行人玩耍还是承受得起的,其当中专门凿出了一条水路,专供渡船载人到亭子中去。
白芷站在岸上,不敢往冰上踩,“姑娘,咱们还是雇一艘船吧,走在冰上还是太危险了,万一掉下去……姑娘,你,你你干嘛?”
珊珊在身后恶作剧,推了白芷一把,白芷一个踉跄,跌到了冰上,“姑娘!”
珊珊连忙把她扶起来,“我忘记控制好力道了,摔疼了没?”
白芷噘嘴道,“姑娘也太坏了,总是捉弄婢子。”
珊珊揉揉她的脸,“好了,我这不是逗你玩嘛,你都已经踩下来了,不用怕冰上不安全了吧!你姑娘我可是也下来了。”珊珊牵起她的手,“你看那些人不是也在冰上走吗?咱们俩还是小孩子呢,怕什么?万一掉下去了,我会泅水,肯定第一个先救你。”
白芷被珊珊逗乐了,也觉得姑娘说的话肯定是对的,就放心地跟在珊珊的身后走。
澪亭湖很大,亭子就离岸边有点距离,可是当珊珊走到亭子里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有点不该来。围观的人当中,何晏在,曹丕也在。
何晏先看到扮成男装的珊珊,先是惊讶,随后便撇过眼去,装作不认识,从身边走了过去,珊珊都还没来得及与他见礼。然后就是曹丕,他高冷地走过,“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该来?难不成你就该来了?”珊珊面带不屑,她还是很佩服魏文帝的,谁知道这厮小时候是这么个臭脾气,叫人不爽。
“这地方可不是随便什么身份的人都能来的。这里每日按着命题论辩,乃是文人们的地方。”曹丕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珊珊,“你觉得,你听得懂吗?”
珊珊笑道,“孔子有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看来我比你还要聪明一些,至少我还知道,既然不懂,就要努力求学。不像有些人,自以为懂,却不知道徒惹笑柄。”
珊珊声音不高,但也不算小,近处的几个文人的注意力也别吸引了过来。小儿辩论,可不多得,也算是一个看点。
珊珊露出恭谦的神态,对着曹丕微微鞠躬,“这世上的真理,谁也不敢说自己已经得到,便是孔老之言亦不敢妄言,曹兄何敢以为自己已经明白?小弟虽然不敏,却也愿意效仿屈子,上下求索。今日的辩论,未必能够全然明白,但愿意虚心请教,广听众言,听取长者教诲。至于身份嘛!孔子也说教无类,”
曹丕见许多人看向这边,早已恼了,“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倒是指鹿为马的本事不小。”
珊珊挑眉道,“怎么,小弟说得可有不对,还请曹兄指教!”
曹丕还未来得及反驳,却有一个老者走了过来,“小公子说得极好,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虚心向学的心志,着实难得。既然你有如此好学之心,来坐于老夫身侧吧。”
曹丕气得脸色涨红,亏得他还是年纪不大,这装的本事还没那么大,珊珊看见他生气就高兴。
她偷偷转过来对着曹丕做了一个大鬼脸,曹丕就更生气了。
让你跟我斗!就气死你!
那老者带着珊珊在最近处坐下,“现在他们在进行礼法之论。”
珊珊先听着还有一丝迷茫,但后来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后来清谈的雏形了。
清谈的主要内容为玄学,但在早期,也涉及到儒家礼法等思想的辩论,也算是有些百家争鸣的意思,只是其内容主要以老子的思想为主,在后来形成了新道学。
珊珊看众人都争论得起劲,有人辩论孔学不正,也有人认为礼法不可分割,还有人认为礼法不该推行于国。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珊珊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这么生机勃勃的人了,每个人仿佛都有说不完的话,有说不完的意见和看法,一旁还有一些人作为专门的记录。每个人的手中也都分到一支签,可以作为下注。
听完一场之后,珊珊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界也有些扩展开来了。儒家很多的时候求和而不同,虽然珊珊不能说错,但却觉得并不现实。后世沿着这条路发展,渐渐抑制了人的不同,没有了争论和思想的碰撞,思想就像是一潭死水,渐渐都死去了。
然而今日看到在澪亭之中,有许多的人在彼此争论,她竟然不觉得烦躁,反而觉得兴奋。
老者写完手中的签,看向珊珊,“怎么还不写呢?可是定不下来?”
珊珊点头,“诚然小子觉得方才的青袍公子的话更有道理,可惜的是他的口才不及素袍公子,所以反而被掩盖了些许光芒。素袍公子有些言论不能自圆其说,但他提出的几个论点皆有亮点,又字字珠玑。所以难以决断。”
老者笑着捋捋有些花白的胡子,“人无全然,言无必然。这论辩一事,本就没有什么输赢可言。你喜欢谁就只管写下就好,不必想太多。”
珊珊想了想,最终写了一个“王悦”在上头,这是除了青袍和素袍公子之外的第三个人。
老者讶异道,“方才你还在青袍公子和素袍公子之中犹豫,怎么转眼间倒写了另外一个人。”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倒不如都舍弃了,这样心里才会好受些。”珊珊解释道。
“能舍之人,必然非凡。”老者闻言,哈哈大笑,“小姑娘有些意思,能教出小姑娘这般人物,令尊也不是普通人吧!”
曹操,自然不是普通人。
“你叫什么名字啊?”老者问道。
“白珊珊。”珊珊觉得这个老者也很有意思,一点都不迂腐顽固,“那老先生,可否告知尊讳?”
“老夫姓钟。”钟老先生指着珊珊的签子,“小姑娘人是不错,倒是这字写得不好。”
珊珊有点黑线,她是现代人,虽然会点隶书,却并不精通,来到东汉之后,她除了开药方也用不着写那么端正的隶书,自然字是差了点了。
珊珊看着钟老先生的字煞是好看,一笔一划皆有风骨。她的眼睛乌溜溜地转,“若是钟老先生不嫌弃,不能赠一笔帖,我回去好好临摹,下一次老先生见到我的时候,这字必然是大有进步。”
“老夫在此并不久留。今日见到小姑娘也是有缘的。”钟老先生笑道,“若是将来还有见面之日,此话再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