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已至云霄帮门前。
云霄帮门宽约两丈,门上铜钉闪闪发亮,门口两尊石狮像狰狞可怖,端的一派威严肃杀之象。只见檐下挑着两个白灯笼,挂着招魂白幡,好像帮里有丧事的样子。
未及进门,杜伟义已自马车上一跃而下,大声号哭着向厅上奔去。
“师父,师父,你死得好冤……”
天公十骑不由得心下黯然。
云霄帮主墨靖边仁风侠骨、为国为民、武艺高强、治下有方,把个创派还未及五十年的云霄帮整治得好生兴旺,隐隐与创派数百年的江湖第一大帮有隔着长江分庭抗礼之势。
更难得的是他心怀天下,忧国忧民,一心想着北上抗击胡虏,收复失地。这么一位大英雄、大豪杰,正值壮年,不幸辞世,不得不叫人扼腕叹息。
天公十骑跟在杜伟义身后,本想去墨靖边灵前致敬,突听“呛”地一声,十骑已被三十几个手执刀剑的大汉包围。
为首一人秃头短颈,满脸彪悍之色,大声道:
“尔等何人,擅闯云霄总坛有何贵干?”
阿元面无惧色,对周围的刀剑视若无睹,朗声说道:
“我等是天公会门下,应贵帮陆行神龙杜侠士之邀前来调查贵帮墨帮主去世之因,冒昧登门,尚乞见谅。”
阿元几句话讲的甚是斯文有礼,但语音中气充沛,更显其内功深厚。
天公会在江湖上好大的威望,围观众人又见阿元显示了这一手气功,更是钦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一个五十开外的老者走了过来,他身形并不甚高,颌下三缕长须,鹰钩鼻子,眉目间顾盼生威,穿一身绛色锦袍,左手拇指上戴着一枚玉扳指。他微微欠身一礼,说道:
“各位天公会的英雄们请了,余乃云霄帮副帮主关天鹏,诸位驾临蔽帮,蔽帮不胜荣幸。诸位若是前来凭吊前帮主,蔽帮具感其诚。但若说前来调查帮主死因,则大可不必。蔽帮主去世情由,有数十人亲目所见,绝无虚假,所谓国有国法,帮有帮规,蔽帮可以自行处理,还望诸位切勿插手为念。”
说完左手一摆,围在十骑周围的三十多柄刀剑俱都收回。
阿元沉吟一阵,此时局面未朗,敌友未明,夜神尚未有所指示,最好是不要贸然行动。当下一言不发,率众走到一旁。
那三十几人也不知或有意或无意还是把十骑围住。阿元冷哼一声,也不点破。那赶车的小伙子哪里见过这场面,早吓得不知躲哪里去了。
杜伟义在墨靖边灵前拜了几拜,回过身来,奔到一个身穿白色孝服,披着麻布的高个青年面前。
“少帮主,你没事就好了!我只怕我赶不及……”
“伟义,退下。我让这孽障参加完帮主葬礼,已是仁至义尽。接下来,我们就要按照帮规,把这弑父犯上的畜生砍了,血祭我师弟在天之灵。”
关天鹏怒目戕指着那个高个青年。
这个高个青年名叫墨羽轩,是墨靖边的长子,云霄帮少帮主。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清俊,四肢修长,虽然被恶言痛骂,但他只是微微摇头,不吭一声。
杜伟义急道:
“不会的,我知道少帮主绝不是这样的人,师父的事情一定另有隐情……”
“住口!你当我们都是瞎子还是老糊涂?就算我糊涂,不可能三位长老都糊涂吧?”
关天鹏回头向三位长老望望,三位长老点点头表示允可。关天鹏脸有得意之色。
他知道杜伟义平时好打抱不平,为人极有义气,帮众大都跟他交好,而天公十骑又是他邀来的,面对他公然不服自己的命令,面上大是无光,又不便公然拆他台,见长老们符合自己,登时放心。
“墨羽轩大胆弑父,我和三位长老都是见证,还有什么好说的?”
杜伟义挡在墨羽轩身前,朗声说道:
“此中情由,我已禀明天公会夜神,他已答允我必会查明真相,在此之前,请大家稍安勿躁。如果在查明真相之前,有人胆敢伤害少帮主,我杜伟义有死而已。”
杜伟义武功并不甚高,兼且身上带伤,难成气候。但他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无论云霄帮众还是天公十骑,俱都暗暗钦佩。此人果然是个侠肝义胆的好汉子!
关天鹏心下焦急,少帮主弑父被擒,三位长老目睹,只待动手除去,江南第一帮帮主之位就入己手。偏偏半路杀出个杜伟义,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对他出手。
高价聘请的西林双刀恁地脓包,不但没有结果他,还连自己小命都丢了。他恨得牙痒,又不敢做声。
可是未免夜长梦多,还是趁夜神尚未到来,先下手为强。好在帮中弟子都听自己号令,当下使个眼色,群弟子把连同杜伟义在内的少帮主亲信百余人团团围住。
他暗想今日暂且不发落杜伟义这小子,改日一定好好跟他算账。
杜伟义面无惧色,昂然说道:
“师父在时,我们云霄帮弟子何等团结友爱,哪能师父刚离世,就自己内斗,岂不惹他老人家伤心?只要夜神查明真相,一切依帮规处置。”
“事实俱在,还查甚么?”
“既然证据确凿,那何必害怕重审?弟兄们,拳头是用来打敌人的,而不是打自己人的,快退开吧。”
围攻弟子大都面有惭色,有好些都已经放下武器。
关天鹏回头看看三位长老颇有应允之意,一时怒气填膺,大声道:
“我是你师伯,你不听我命令,一样以下犯上,罪不容诛!”
再也顾不得身份,展开鹰爪擒拿手,往杜伟义胸口抓去。
杜伟义本身武功就弱于师伯,身上又带伤,不一会儿就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站在杜伟义身后的少帮主墨羽轩一直未曾开口,此时突然说道:
“关师伯,我误伤父亲,罪该万死,本来就打算在父亲坟前自刎以谢。可是杜师兄实乃忠义之士,你千万莫伤了他。”
可是还是不见关天鹏停手,只好说一声:
“弟子得罪。”
使开家传碧霄掌法,接过关天鹏的擒拿手。
杜伟义登感轻松,额上汗珠涔涔而下,退立到一边喘息。
关天鹏鹰爪擒拿手已经有四十余年之功,端的是沉稳狠辣,兼而有之。而墨羽轩家传掌法既精,自身资质又高,数十招下来堪堪与师叔打成个平手。
关天鹏见良久拾掇不下墨羽轩,心生焦躁,拳法立变,七十二路猛虎拳法大开大阖,势头刚猛。墨羽轩掌法飘忽灵动,还是以碧霄掌法严严守住。
关天鹏久战不下,心念一动,左拳虚晃,封住墨羽轩左上部退路,右腿斜出,迫使墨羽轩无法后退,右拳一记猛虎下山,势挟劲风,打向墨羽轩面门。墨羽轩双掌一竖,“砰”的一声,拳掌相交,两人各退三步。
两人倏分倏合,数招后,又是拳掌相交。
在第三次举掌挡格时,墨羽轩突觉丹田内空荡荡的,一口内力提不上来,人就此倒了下去。杜伟义忙抢上扶住。
关天鹏看计谋得售,仰天大笑一声:
“把墨羽轩的党羽拿下,如有抵抗,格杀勿论。墨羽轩犯上弑父,罪不容诛!”
说罢,抽出身畔腰刀,向墨羽轩头上砍去。
墨羽轩昏迷,根本无法闪避;杜伟义手边连个铁片也没有,想挡都挡不了;天公十骑想抢上,又怎么来得及?
已经到了无法可施的时候!
夜神,夜神怎么还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