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之时,送亲队伍才走到了襄州处才停下歇息驻站。龙阳楼的掌柜张儒诩一早收到消息知道东炎国的慎王与西楚国长公主要成亲,在他处落住,便早早将客房都收拾出来,装扮若贝阙珠宫,纷华靡丽。
元澈与刘綪今晚还是不能睡在一起的,等会了东炎国拜见了东炎国皇帝元怀明后,再举行了大婚之宴,方可圆房。因此张儒诩特特擿了两处一进一出带有院落的宅子,又命人到处绑了了大红喜花锦绸绳,又在大堂前后,窗牖上张贴了合莲鸳鸯窗花和双喜窗花。门前也是挂上了桃木框折纸纹红灯笼,悬了两个巨大的赤金丝编朱线扣翡翠环玉盘长结在酒楼匾额两边。
张儒诩身着一袭朱褐嵌金纹白鹤直裾,腰间帮着绣着金丝圆钱镶玉朱带,然而却腆着一个圆滚硕大的肚子,面上肥肉纵横,嘴皮子看起来却是薄的,只是他笑起来双眼都眯成了一道缝。见那钿车宝马缓缓向酒楼处行驶过来,停滞稳当,张儒诩便迎了上去。
元澈由着身边的宋向尧扶了下马,元淳等人也一次翻下身来。
“今日是慎王与长公主成婚之日,鄙人先行恭贺慎王与长公主。”说罢,张儒诩便领了他身后众人先给元澈行礼,随后又向元淳,陆谬先等官员行了礼。
“慎王大婚光临敝楼,是鄙人三生所幸。还请慎王不嫌敝楼简陋,饰彩不妥……”
元澈面上含着恰当得体的微笑,看了看这龙阳楼的门楣装扮,点了点头,道:“张掌柜费心了。”
见元澈面含满意之色,张儒诩更是笑逐颜开,做出一副阿谀谄佞的模样,道:“这都是鄙人该做的,慎王不嫌弃便是鄙人之幸。舟车劳顿,一路风尘酷日,慎王还请往后堂稍作休息,鄙人已经为您备好了消暑冰石。”
他睨了张儒诩一眼,说道:“还是先将长公主安置妥帖吧……本王等等也不迟。”
张儒诩一听便知自己说错了话,只注意着眼前的贵人,全然忘记后头花轿里头还坐着一位长公主!他肥硕稀发的脑袋上开始涔涔冒汗,他弯腰忙道:“是是!是鄙人疏漏……姚二!赶紧将长公主抬了进后堂的梨合院!请长公主好生歇息!”
站在他身后的姚二立马会意,手脚上不敢慢上一拍,马上应承着带人去抬长公主的花轿,去了梨合院。
阳颜早就已经走得快要虚脱了,她全程秉着这也是自己选的路,哭着也得走完的理念强撑了下来。
而脚底子早就磨出了水泡来。若不是这双鞋还算舒适不挤脚,怕是要起更多水泡。又听前头那几人讲话,身上粘腻,浸出一层又一层的汗来,连面上的妆容都花了不少,只得用杭丝金边苏绣水柳帕子擦汗,倒是把脸上画的雀斑和黑眼圈都给擦掉了,一旁的芙筠瞧着下巴都快惊掉了,原来这姐姐竟是这般谪仙姝人的模样!
看见有几个小厮走了过来,说是要进酒楼后堂休息了。因为她们的身份并不是陪嫁的侍女,所以阳颜等人便被安排到了满香院里的厢房内。
一走进那厢房内,只见正房出挂着一大副绘着墨竹的花卷轴,旁边还用小篆写着“六月飞华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这正是八月酷暑之际,而这首诗分明写的就是寒冬之际的竹子,文不对景。这张掌柜对下人的住处布置也未免太不上心了些,这样的东西还敢摆出来,真是个谄上骄下的抠门老匹夫!阳颜心中怨声载载,可想而知这厢房里头又是怎样一番“风光”了。
果然,走进厢房里头一看,不禁闷热无比,连窗牖都未打开通风,一股霉郁的气味充面而来。再看那床上,倒不如说是高台大通榻子,上头打理得倒还算干净,铺着浇洗过的细草编席子,旁边都是放了两个铜皮大缸,里头放着半缸的冰块,还算消暑。只是一旁的红木窗踏脚书桌上却早已落满了灰,斜阳穿窗,还能依稀看见数颗灰尘上下浮游着。
阳颜一瞧这厢房的置办,登时心都凉了半截。她这几日来早已习惯了宫廷中的富庶生活,吃穿用度都是用的最好,还有人伺候。且不说这皇宫里了,倒是自己在家里,那空调一开,软床一躺,吃着下午茶那也是惬意无比的。这么一对比,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仿佛要一个馒头掖着分两天吃了。
连芙筠看了这厢房的布置也是心里颇为不满,跟她们两一起的还有两个宫女,也是怏怏不乐,一口樱桃般的小嘴儿撅得老高,立马揪住一个小厮问道:“好歹我们也是伺候长公主的,你们这帮低贱的奴才竟敢这般置办我们的住处!”
那小厮嘿嘿一笑,猥琐道:“姑娘若是嫌弃,便去跟我们掌柜的说。我们几个哪能做得了主!”
“我就同你说了!你瞧着破地方,除了床哪是能落脚的地方!”另一个宫女娇滴滴得骂道。
那小厮也不看她,只是上下瞟了瞟阳颜,觉得这个宫女倒是长得十分仙姿佚貌的,他道:“要是姑娘实在住不下去……我那儿倒是宽敞得很!到我这里来住也使得!”
那宫女一听,更是心下窝火,龇着牙骂道:“呸!不识好歹的东西!下流无耻!给我滚!我这便回禀了长公主将你丢出酒楼!”
“嘿!姑娘要告状还请便!小人不伺候了!”那小厮轻佻得剜了那宫女一眼,甩了甩他那灰色带着补丁的袖子便要走。
“等等。”阳颜冷声道。
那小厮一听自己心仪的美人讲话,忙转过身来,面上拘着谄媚的笑意,道:“姑娘还有何事要讲,小的定帮您好生办妥!”
原本骂这小厮的宫女见他见了阳颜便如此点头哈腰的模样,气的跺了跺脚就坐到了高台大通铺上,暗骂了一声不要脸,便径自整理包袱。
阳颜面浮假笑,道:“这位小兄弟还请这边说话。”说着,她便走到厢房外头,那小厮也尾随跟着而出。
现在不是跟这种人吵架的时候,阳颜很清楚,她道:“不知道你们这酒楼里还有没有空余的客房?”
那小厮飞快得转了转眼珠子,继而又干笑了几声,道:“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