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到——”
随着这声尖细的声音,由内务府掌监携领,元澈与刘綪二人依次向刘沪,楚太后,皇后等人行告别礼。此时有一个命妇走了过来,领着阳颜等人走至另一座由东炎国置办的凤顶四角垂彩绘宫灯金描花轿旁,那顶花轿看上去十分气派华丽,连阳颜瞧了都不禁在心中啧啧称叹。
等到了那花轿后头,阳颜才敢稍稍抬首向周围观测,好在刘沪等人都是距离她约莫有着几十尺的距离,正与元淳和刘綪说着告别的话,是压根儿看不到她的人的。何况谁会再这么至关重要的环节,去注意一个跟在喜轿旁不起眼的宫女呢?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却看着身旁的芙筠正对着自己笑,那对骨碌碌转的眼镜儿正示意着她看这偌大的太和宝殿和这顶喜轿,是多么金碧辉煌,惹人夺目。阳颜无奈地笑了笑,心想着丫头还是没见过世面的。
那对新人行完告别礼后,元澈上了绑了大红喜花的枣马,走在前头。刘綪由命妇引导上了东炎国置办好的另一座凤顶四角垂彩绘宫灯金描花轿,按照宫里公主成婚的规矩,徾夫人与几个妃嫔随喜轿而行来送亲至宁门为至,花轿前由几个东炎国宫女举着孔雀尾嵌宝石仪仗扇开道,再由着东炎国的随行太监们上前抬轿出宫。送亲队伍十分浩荡,结驷连骑,最末还由着神兵营的将卫骑马护送。
阳颜原本想着自己马上就要踏出这禁锢自己许久的出皇宫了,自然是喜不自胜。可等她一看那徾夫人等人走了过来心里不由得一沉,连嘴唇都有些紧张得发白些。她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把头埋得更低些。不过好在徾夫人是走在最前头的,旁的也不过三四的妃嫔,又都是走在她们前面。阳颜怕被这几个人认出来,那就功亏一篑了,岂止如此,很可能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送亲之路对她而言是再也漫长不过的了,每踏出一步阳颜都在心里念叨着怎么还没有到。平日在这宫里晃悠,也没觉得路有多长呐。阳颜只能盯着自己的浅蓝绣鸢尾花鞋面,皱着眉头数着步数。
“姐姐,你数什么呢!”走在一旁的芙筠低声提醒道,“嬷嬷听到了是要责罚的。”
阳颜一听身旁的芙筠叫着自己,便恍过神来,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数出声了。她不经意抬眸一看,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至宁门了。
花轿停了下来,阳颜听见前头的徾夫人正与那领轿的命妇说话,她见状更是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在这最后的节骨眼儿上暴露自己。所幸徾夫人只是交代完几项事宜后,又恭祝了刘綪,随后便带着几个妃嫔,由着几个宫女侍奉在侧折回皇宫内了。
送亲队伍缓缓地走出了楚皇宫的宁门。
南风乍紧,植在宁门前的海棠树,枝桠微晃,海棠如雪,瓣吐浅霞,花影似身着粉衣薄纱的舞姬,漫漫而散,虽是赤日当空,那宁门前确是树荫合地,灌心荫凉。
当自己的脚踏足宫门外的那一刻,之前所有紧绷的神经顷刻间全部松弛下来了,阳颜忍不住回头看向这巍峨的楚皇宫,看向那高低冥迷,檐牙高啄的太和宝殿……
眼前纷飞的花絮,让人无法辨清这楚皇宫的东西南北,辘辘的车马声随风渐听渐远,阳颜莞尔一笑,回过头去,眼前喜轿上的水曲柳描青蓝莲垂灯笼下的赤色扣金珠流苏,正在悠悠得晃着……
楚皇宫,后会无期。
送亲队伍是要从楚京城内经过的,西楚国的百姓们听了消息便纷至沓来,伸长了脖子看着,两旁的摊位都差点被人挤翻。这排场阔绰又声势浩大的送亲队伍,两侧街道上由着兵卫们伸臂举戟,开道拦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花轿旁刘綪的两个陪嫁宫女手里提着栗色文竹编织缀三色堇花篮,另一手则抓起一把把彩屑与鲜月季,桃花,牡丹与一品红夹杂的花瓣儿向两旁撒。
一时间,人声鼎沸,前呼后拥,阳颜看着更是新鲜,这种感觉,好像自己在年会上走红地毯似得。一旁的芙筠见状更是眉飞眼笑得,拉晃着阳颜的袖子便伸手一通乱指,说着这个摊位的泥人活灵活现非常好看,又笑着酒楼二层探出半个身子来看的人,模样十分有趣。
走了整整半个时辰,花轿才抬过了楚京城内,随后便是要走特辟的送亲之道,这样算抄了近路,能更早些回到东炎国。
到了午时,那日头正是最烈最毒的时候,连风都凝住了。道旁长草寸生,树蝉颤薄翼,正不断地鸣发出知了声。
“有道是……楚人方苦热,主使独闻蝉呐!”陆缪先骑马跟在元淳元澈的后头,望着这无垠之地说道。
“陆大人倒是心情怡然,颇有兴致。”元淳道。
“臣不过是见景所触,有感而发罢。九皇子满腹经纶,东州冠冕,老臣怕是不能望其项背才是。”陆缪先拂了拂颚下花白的长须,拱手道。
元淳面上只是虚浮着淡淡的笑意,说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不过……陆大人虽老骥伏枥,却倒也空有了。”
陆缪先闻言面上一僵,知道这九皇子意有所指,随即又说道:“九皇子此言差异,只要老臣一日健在,便不会徒有这腔热血……臣想九皇子既然读了如此多的圣贤书,也是应该明白老臣是一心为东炎吧?”
元淳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噢?陆大人言下之意,是说本王一心贪享清闲,不如你政事倥偬了?”
“臣不敢……”陆缪先道,心想难道你不就这样的人么,不仅每日一副不思进取的模样,还要尸禄害政!仍谁见了你都是唯恐避之不及。“老臣只是觉着,有些事不是九皇子能明白的,也是您所不能触及的……”
“那且看是陆大人力能扛鼎……还是本王更胜一筹吧。”元淳讥讽道。
元澈听着后头二人唇枪舌剑,不由扭头瞥了元淳一眼,冷声唤着他的表字道:“禩涒。”
元淳不以为意地揪着缰绳,看向一旁,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