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资协议签了,虽说是母女合营,但毕竟是两个国籍的人,一切手续都按原则办事。服装厂改名为‘中外合资银月服装公司’,银凤和林月娣为正、副董事长,姐弟俩就是正、副总经理了。随即要建造新厂房、添置新设备。扩大业务,招收新工人。附近农村姑娘都跃跃欲试。并决定新公司开业不搞庆典,把节约下来的钱以新公司名义出资五十万元捐赠给屺镇中学修建校舍。市、镇领导非常感激。为此,庄小禾特地西装革履打扮一新来送锦旗以表感谢。全校师生欢呼雀跃,周围群众欢欣鼓舞,额手相庆。为了答谢前来祝贺的同行、友人和贵宾,雯雯邀集了几位较有表演天赋的女职工,在厂内因陋就简,在绿草地上铺横竖两条红地毯算作T型台,自导自演了一台时装表演。当然,在专业人士的眼里,它有点不伦不类,简直像在搞笑。不过,从未见过时装表演的乡下人着实开了一回眼界,热闹了一会,新奇了一阵子。的确,虽没化什么大钱,从表演者的角度看,且是出了大力、流了大汗,比出大价钱请人来演更宝贵。雯雯更是牺牲了不少脑细胞——完全靠她的艺术水平忆想独力创作的。别人褒扬也好,贬抑也罢,反正她累得高兴,过瘾。她与时装结下了不解之缘。
翠翠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痴痴呆呆的,医生说她受了过度剌激,神经出了点毛病。问及受剌激的原因,华美珍当然只能说不知道。祸福如何?医生也无十分把握,反正短期内是好不了,那是可以肯定的。华美珍陪着她,吞泪暗泣,心底喃喃着:“作孽呀!作孽!这一生全毁在他父女手中了。”作为受助单位的头儿,她应该去参加捐赠仪式,当小禾通知她时,百感交集,自己也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喜事!她高兴不起来。心中多想与小禾像学生时代那样亲亲热热谈谈心中的郁积,想只是想,开不了口,羞于见面。她嘟囔着推说没工夫,另派人去参加。她老觉得,做人就像摸黑行路,跌跌绊绊的事太多太多。这一趟走得太不顺畅。似乎老天与她有仇,故意作弄她。
一切料理就绪,林月娣母子要回去了。她很高兴,此行圆满成功。与自己丢失多年的女儿合作,大出意料,喜出望外。她暗中盘划逐步加大对女儿的投入,作‘树高千丈,叶落归根’的准备。看到儿子沮丧的神色,确凿替儿惋惜。有什么办法呢?自家姊弟哟!弥补,要集中力量办好企业,应该在这里为儿子物色一个对象。她想到了雯雯,这姑娘有才干、有能力,性格内向。不仅时装设计得好,那台她导演的时装表演赢得满堂喝彩,挺不错的,是块好材料。她会是个好妻子、好媳妇。这回来不及了。以后让儿子多与她接触接触,先培养感情。她想。
临行这一天,陆银凤穿戴一新,她更把小禾打扮得整整齐齐前来送行,林月娣感激涕零再三致谢:“愿好人一生平安。”
玲玲拉着承华的手满脸淌泪哽哽噎噎:“承华,相知何必求共枕,姊弟更有一层骨肉亲。莫嗟怨!我会想着你的。下次来,姐姐一定给你介绍一个好姑娘以作补报。啊!”
“谢谢姐姐!”他把原来叫的玲字去掉了,强颜欢笑,不住地拿手帕擦脸:“放心吧!我不会去跳海的。有你这么一个好姐姐,是我一生的幸福和骄傲。下一次再到这里来,希望能见到一个好姐夫。”的确,这一趟他是个失败者。没有收获。多了个好姐姐,那只能算是个副产品,额外收入了。主要的恰没了。
冼昌也来了,他代表的是政府,满腔热忱,欢迎再来。投资者多多益善嘛!
汽车动了、跑了、不见了,玲玲还在招手、招手。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脑幕里,母亲和弟弟仍然在不断地向她招手。
“玲玲!我们回去吧!”银凤与小禾异口同声地说,不约而同的去拉她。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情。盼亲娘,如久旱望甘霖,今日小聚首又远离,有多少苦水要倾泻,有多少相思要娓娓倾诉。这恋恋不舍,人之常情啰!
玲玲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他们俩:“爸爸!妈妈!我终于盼到了这一天,可以挺起胸膛走路,抬起头来正眼瞧人了。你们堂堂正正住在一起,一家子和和美美。”她高兴得小孩子般围绕着他们雀跃不止、热泪盈眶、喋喋不休。其兴奋之状,拙笔难描。
雯雯一改往常的慢动作,急冲冲气吁吁的跑过来,人未至而声音先到:“玲姐!灿灿不见了。”看她急的,表面上不承认这个弟弟,骨子里还是认可的。随即递上一张摺成蝶形的纸片儿。玲玲打开一看,却是一首小诗,“痛心疾首离海湾,杜鹃啼血羞归还。造化戏谑何罪我?古刹忏悔洗前愆。”这是他留在雯雯桌子上的,还有一块玉佩留给了雯雯,并作了说明。其意一,玉应该成对才是完美的,二,人的相貌是会变的,标志物没了,不用找了。原来他从其父处了解到翠翠生病的真谛,悔恨交加,羞耻心和负罪感让他觉得从此无脸见人,更无颜面对翠翠及厂里众姐妹。
玲玲惘惘然,她不知其中究竟,这几天她忙、她乐,浸润在无比幸福之中,连翠翠生病住院的事,还没人告诉她。自然不懂灿灿为什么要出走。平日有点油腔滑调惹人讨厌,可人之处还是有的。更有一层——她不想去想它,可情感不由自主地还是想到了。他还是她的弟弟呢!她觉得这世界上的人太不可思议,这社会上的事太复杂。她无奈地抬头问苍天:“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殊不知此时此刻,已在千里之外的灿灿,面对莽莽崇山峻岭,也正在询问上天:“我该往哪儿去?”他所了解的那几个古刹名寺,早已成了旅游胜地,游人熙熙攘攘,不再是避世潜心修身养性的地方。又无颜再见‘江东父老’,‘不肯过江东’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众人皆惨惨然!惊诧之中,竟不知如何去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