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学校的稍微有些想法的老师,开始往县城跑,美其名曰“给领导拜年”,拜年的礼品也由以前的鸡、洋鸭等土特产变成了便于藏进黑公文包的烟或轻薄的红包。
廖正清再怎么混,对仕途还是相当在乎的,他也想在任职期间搞出点名堂。在教师节表彰大会上曾当众表态,明年要在中学操场边修一个高标准的篮球场,这表态归表态,没有厚厚的红票子做后盾,那是表的空态,他堂堂廖校长便会失信于人、失信于民,这是他万万不能承受的后果,所以,他想趁寒假理理关系,到城里找找坡路,解决一点实际困难。
好不容易打听到娄副局长负责计财这一块。这天,廖校长提着一条烟、一对酒跑到联校长家里,想邀他一起去县城造访局领导。局长他们不太熟,但是娄副局长经常来联校检查工作,他廖某人虽然不才,还是趁机混了个脸熟。
“段校长,您陪领导的机会多些,一定得帮这个忙。再说我们中学的硬件搞上去了,也算是您联校长的政绩不是?”
联校校长段德海的妻子是临县的。段夫人舍不得家中的老父、老母,去年年底特意把他们接到苇场过年。不晓得哪个多事的放出风,害得段校长家这几天人客不断。
廖正清敲门时,家里还有好几位亲朋戚友,段德海不便让他进去,只好掩上门和他走到联校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我看你硬是顶着一颗木脑壳,要找娄局长,要我陪你去做什么?你让沐阳去不就行了。说不定娄局长现在还在他家。”
廖正清一时脑袋短路,“什么?找沐阳?他一个毛头后生跟娄副局长有多熟?老段,你就别开玩笑了,我晓得你今天没空,那明天怎么样?明天我来喊你,我们两个搭早班船去县城,你一定得帮我这个忙,这个篮球场不光关系到……还关系到……”
段德海听着廖正清做报告似的宣讲着建高标准篮球场的重要性,一时有些不耐烦,“打住、打住,你也做了一、两年校长了吧,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你去找沐阳没错,娄局长是他亲姑父。”
“啊?唉哟!”廖正清一激动,把正抽着的烟反着放进嘴里了,烫得他丢都丢不赢。“你说什么?娄局长真的是沐阳的亲姑父?”
“沐阳没跟你说?这孩子我就知道是个干大事的,当初分配回来时,我问他有什么要求,他只说,别对任何人说他与娄副局长亲。我当时想,娄副局长跟他是亲戚,苇场的人恐怕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知道,所以就顺口答应了。没想到你的消息如此闭塞,还真的不知道。你失职了啊!老廖,去,信我的找沐阳比找我强多了,我屋里还有客,不陪你了,东西你也带回去,你我之间不兴这一套。”说着转身就走,不理会正发呆的廖正清。
廖正清拍拍被段德海吓蒙了的脑袋,他似乎记得沐阳曾对他说过,可当时那情况如何让他相信?他沐阳一个堂堂正牌大学生,有后台还被分到这小旮旯弯里,说给谁听谁都不相信啊。现在老段也如此说,只怕这事是真的了。我的天,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自己给自己惹了这么大个麻烦,现在该怎么办?
在家里陪着从省城回来的奶奶的沐**本不知道此刻廖正清快把头上仅剩的几根头发揪完了。
廖校长边摸着他那地中海式的发型,在学校操场里转着圈,心中数落着段德海的不仗义,又思量着该怎样给自己找个借口去找沐阳才不至于掉了身为校长的身份。想来想去,地上的蚂蚁都被他绕昏了头时,终于一拍自己的油光放亮的前额,“我怕个啥?”想着又挺了挺自己本已高挺着的,再怎么挺也不像个将军的“将军肚”。“退一万步,我还是他的校长,你啊你……越老越怕事,俗话还说‘县官不如现管’,莫说他沐阳的姑父是副局长,就算他老子是局长,不照样受我的管制,还不得听任我使唤,老子有的是权。”人到中年必定有他固定的逻辑思维,尤其像廖正清这种一朝得志的人。段德海的一翻话除了让他懊恼的将额头拍红了一点外,其他一切都没改变。
回到家里,看到早早守在他家的李芸,以为自己那黄脸婆在家,故意粗着噪子问:“你姑呢?”
“装什么装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早就出去搓麻将了。还硬起喉咙喊,以为谁怕你。”李芸看见他回来,边撒着娇边坐在皮沙发上。
“呵呵,这不是有点怕吗。大过年的,被她知道闹起来不好。”廖正清把东西一放,张开双臂走向沙发。
“廖正清,你装什么装,怕她知道?怕她知道你就不会趁她去买菜的功夫溜进老娘的房间,怕她知道,你就不会半夜装做上厕所,来种下你的种。”李芸看着廖正清那德性有些烦,不,应该说是他俩的事被沐阳撞见后,她就开始烦,本以为攀上沐阳后,找个借口处理掉肚子里的那块肉,以沐阳家在苇场的地位,姓廖的应该不会再为难她,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事情会在最不该曝光的时候曝光,这糟老头子还真以为,她会生下这个野种跟他过一辈子?哼!那是飞机上吹喇叭——空想,看来还得另想个法子为好。
廖正清一见因薄恼而脸色微红的李芸,兽性大发,按住李芸欲行不轨。李芸也不挣扎,只是闷声闷气说了句:“你不想要你儿子,你就来。”
把个廖正清吓得一下子从李芸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滚了下来,当然,他不会忘记揩点油、得点福利,他双手在她胸部猛抓一把,“嗯,这两个球又胀了些,我儿子比他老子有福。”
李芸拿起一个靠枕往他身上一扔:“你去死!”
廖校长也不生气,只是笑着抬眼看了李芸一下,“我要出去一趟,如果我没回来,你就自己做点饭吃,要不然,你把你姑喊回来,让她帮你做饭。”说完踱着方步,走到房里换了一件衣后又踱了出来。
刚到门边时又折回来,想提那袋没送出去的礼品,伸手的那一刹那又缩了回去。我送东西给沐阳?那不是礼数搞反了,就一个当副局长的姑父,这筹码也太小了点,万一这坨棉花絮扔出去钓不到一个青蛙,那不太亏了。虽然不是名酒名烟,也得几百元钱,哎,多事之秋,能省一点得一点。想着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猛地一甩房门,噔噔走下楼。
场部上班历来比学校早。今年又调来一个新领导,各部门更加到得齐些。这个新领导听说是大学什么管理系毕业,年纪也不大,大约二十六、七岁人,以前在团县委工作,现在下乡锻炼,一来就当副场长,属典型的空降兵。
廖正清到浮桥时,浮桥刚被过往的小渔船放开,等他上气不接下气把浮桥摇拢后,桥那边的王尚文怕桥会被他放开,在码头那里推着借王凯的自行车边下码头边连声高喊:“哎,那位摇浮桥的,等一下,等我过去后再放开。”
廖正清本就打算自己过去后把绳子挂在铁轱辘上的。听见有人喊,抬头一看,一个不认识的,又听清他喊自己堂堂校长为摇浮桥的,心底有些恼火,把绳子往地下一扔,不管不顾地推着车走了。浮桥在他身后吱吱呀呀慢慢的断开,把个王尚文气得跳脚。
廖正清骑着车到达沐阳家时,已是下午三、四点,“沐阳、沐阳在家不?”他心中暗骂着苇场的交通,老子前世不知造了什么孽,读了一肚子书分得这样一个鬼地方,出门上下一点都不方便。凭老子这种人才不说分得城里,至少也得分到乡镇联校,出公差怎么也可以借调一辆乡镇专用吉普车跑一趟。在这个鬼地方,没得一条可以跑四个滚子的路,出门就是两个滚子,踩死人。路还不熟,这一路问下来,赔尽笑脸。一想到这些,难免心浮气躁,所以喊沐阳时口吻非常不好。
“谁啊,大正月的鬼叫鬼叫什么?”答话的是沐阳妈。她为人虽然大大咧咧,并不是个粗线条的人,她最厉害之处就是“听话听音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不,正在堂屋里陪着婆婆聊天的她,被廖校长这一粗噪子喊得吓了一跳,便顾不得礼数,大咧咧的回了一句。
“我是中学的廖校长,找沐阳有事,你是他妈吧?快点让他出来。”廖正清把车停在沐阳家禾场里,颐指气使地喊着。
“廖校长?哪个廖校长?沐阳,你来看看,认得这个大呼小叫的人不?不认得就打发他走,大正月的怕是喝酒喝醉了?”沐阳妈真不知中学校长是哪个,儿子和老公工作上的事,她从来不过问,听廖正清自称为校长觉得有些好笑,以为是哪个想当官的老师喝醉了酒耍酒疯跑过来找沐阳姑父要官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