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英见梦凡无精打采的回来,知道梦已成真,心中暗自气苦,却又只能强作欢颜地劝慰气急败坏的梦凡,“梦凡,别这样,陈兵说得对,是我太自不量力,才让你去开这个口。你走的时候我便想明白了,这事不能依靠别人,只有靠自己才能彻底解决。”
梦凡一听这“彻底”二字,慌了,“文英,你不会作傻事吧?为这些人不值得。”说着很难得的主动抱了一下文英,以示安慰。
文英苦笑着从梦凡的双臂间挣脱出来,拍拍梦凡的肩“想什么呢,你以为我有那么傻?我之所以绝食,一则是气自己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二则想看看我在他们心中到底占多在的位置,结果不出我所料,我在他们心中什么也不是。昨天就算我表姐她们不来,我也想开了,准备去吃点东西的,要不,你以为我表姐真那么厉害?”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蠢,想明白就好,反正只几天便过年了,你先在我家玩几天,然后再想想看能不能找个什么由头,让你爸打消这荒唐的主意,或者干脆从齐俊那边下手,让他主动放弃你,可是能有个什么办法让齐俊放手呢?”梦凡听文英这么一说,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一点。
“你呀,要不然他们说你天真呢?我爸这么好说话,又怎么会闹到现在这个样子;齐俊他们家怎么会松口?想都不用想!你几时听人家说起过要给他家齐俊做介绍的?就连对河跟着他们混的那个女流子都不想跟他。你们家这几天也忙不过来,我又帮不上什么忙,我等一下还是回去。他们终归是我的父母,我不同意,他们总不会绑着我去结婚。”文英见正刚和梦凡妈在外面忙这忙那,自己在这里不但帮不上忙,还让梦凡担搁时间来陪她,心中过意不去,想着躲得一天躲不了一世,事情发生了逃避总不是办法,只能自己面对,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总不能让齐俊落个好。
梦凡见妈妈费劲的拖着一篓子鱼进来,走过去帮了把手,返回来问文英“你回去,行不?”
文英牵着梦凡的手走进房间“有什么不行的,我可是文英、无所不能的文英大姐姐。”
梦凡听到这句话怔了怔,这无所不能的文英大姐姐正深陷泥淖中,她这幼时倍爱她照顾的小妹妹却没有力气拉她半把。“那你答应我,一定好好的,我忙完后去看你。要不,等一下,我骑车送你回去。”
“你就放心啰了,我保证不会再作贱自己了。他们老一辈老是说‘到哪个山头唱哪支歌’,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不相信命运会如此残忍的对我。我家离你家也没多远,正好边走边理清一些事。”文英有些感激地看了看梦凡,回身提起袋子往外走。
梦凡妈抓着一条鱼从屋里追出来,“文英,你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是怪婶子没时间招待你吧?凡妹子,把文英的袋子拿下来,再留她睡几晚,我们忙完这几天后,我就让凡凡好些陪你。”
“婶子,你快些别这样说,我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再说你也清楚我父亲的性格,在外面久了,说不定他一气之下,真跑到齐家作主给我把婚都定了,那我可就惨了。下次等我心情好一点再来找凡凡,先多谢江婶!”
“这孩子,多谢什么?来、把这条鱼提回去,给你爸下酒。回去后好些跟你父母讲,千万别再跟他们对着干,说不定你父亲现在也晓得后悔了。听婶子一句劝,凡事慢慢来,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还年青,正像刚出山的太阳一样,一切都还来得及。”梦凡妈边说边从屋旁的草垛上抽出几根稻草,把鱼系好递给文英。
文英看着热情的梦凡妈,心中又一阵难过,连连推脱,“江婶,这怎么好意思,我来你们家,已经够麻烦你们了,这样又吃又兜的太对人不住了。别这样,江婶,哎呀——”看着被梦凡硬塞进手中的鱼,文英急得跳起来。
梦凡妈可没多少闲功夫为了一条鱼跟她拉扯,把鱼塞到她手中后,早跑回屋处理那些鱼去了,文英无法,只好提着鱼回家。
连着几天晴天,冬日苇场的天空纯净透彻,文英不经意掠过收获后的只剩一片枯黄的荒凉原野,心中一阵阵揪心的刺痛,泪水夺眶而出,怕被公路上来来往往的乡亲看见,她只好趁眼泪还没凝聚成滴时转过头,仰着头看向公路上方。公路上方的天空在两旁掉光树叶的水杉树的衬托下显得有些空蒙、迷离,右侧水杉树旁仿佛有个人影,文英凝神一看,果真有人,而且还是一个大熟人。
“李文英,你不是很傲吗?仗着自己是农校毕业生,眼界子好高,平时不把我这文盲看在眼里。怎么,这下装不下去了,发现我也有些好处了?还让江梦凡来找我,你以为你有多大面子,随便派个人我就会帮你。你也不想想,你当时在我面前做得有多绝。”不能说陈兵是刻意在这儿等着文英,羞辱她,是文英运气实在不怎么好,陈兵从家里出来,骂骂咧咧地提着拔子想把土里的棉花树扯回去做烧柴,不想远远地看见文英走了过来,顺腿撇进树山,他见文英明明看见了他还爱理不理,便怒火攻心,冲出来乱讲一通。
文英气得用牙齿咬着下嘴唇,忍得口中都闻见血腥味了,还是拼命的忍着。自己这是走的什么运啊?即将被逼嫁给一个不成气的齐俊已经够不幸了,还自取其辱的招惹到这样一个心胸狭窄、小肚鸡肠的男人。天啊,我是脑膜炎后遗症发作才以为他有担当,能帮我,真是瞎了眼啊。
陈兵见文英不声不响从他面前经过,他那脆弱的自尊心又觉得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害。他跺着脚喊:“李文英,你傲是吧,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傲是吧!你就那么想嫁给齐俊?你、你——”陈兵想着只要文英稍微求他一下、低一下头,他就到她家里去提亲,可是文英给他的只是那马尾一甩一甩的背影,他只好恨得原地死命的跺着脚。
此时的文英心如死灰,并不想听陈兵究竟想说些什么,更不会考虑他这番话是不是还有其他用意,他下意识的只想快些远离他、远离他。
一路低头猛赶,邻居们喊她,她也装作没听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脸上已经泪流成河。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跟老头呕气,干干脆脆嫁给齐俊后,再自己找机会脱身,何苦惹这些麻烦。转念一想,这样也好,陈兵把自己心中最后一丝希望摔得粉碎后,背水一战的她才能得以重生。他们都想看我的笑话,那就看吧,迟早我会让你们明白,我李文英可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糯米团,她暗自想了个主意,加快步子,回到家中。
文英妈见女儿进来,急步从灶屋里走出来,“文英啊,你怎么能跑到别人家去呢?这下好了,你爸算是一脚踩到底了,他昨晚放出话,让齐家早些把婚事定下来,说你同意不同意,都要把你嫁给他家。”文英妈一边说,一边担忧的看着女儿,“要不,你去城郊大姐那里几天,别留在屋里和你爸对着搞,如果真定下来,你这鬼妹子哎,这一世就完了。”文英妈无奈地看着小女儿,虽然知道齐俊不是女儿的良配,但是一辈子没当个半点家的她,又怎么可以违抗丈夫的意愿,心里暗自焦急希望女儿自己能找一条出路,谁知,这看似有主见的女儿在外面呆了一天就回来了,如果真的如丈夫所愿,这孩子就如同她一样被毁了,或者比她还不如,文英爸性格武断,至少勤快,不做坏事,可那齐俊、哎!打着灯笼,戴两副眼镜也难找出他半点好。
文英听老实了一辈子的妈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心中百种滋味都有,妈妈越是这样,她越不能弃她不顾,记得大姐当初在县城打工,遇到郊区的姐夫后,硬把父亲给她在当地定的婚事不当回事,自己偷偷跑到姐夫家,一住就是三、四年。觉得女儿伤了他颜面的父亲无处发泄,有好几次喝点酒后,他把妈妈打得躺在床上三、五天下不了床,她可真是怕极了这专横的老头再向母亲施暴,“妈,你别担心,我总不会让自己上当,你就让他去折腾。”说着,转身走向自己房间。
文英妈本想再说点什么,看着女儿紧闭的房门,只好摇摇头,边在深灰色腰围巾上擦了几下根本不脏的双手,走到灶屋里忙着她自己也不知该做些什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