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凡草草梳洗一番后,瞒着文英去找陈兵,陈兵妈照例在灶屋里忙个不停,陈兵爸拿着锄头在菜园里整土,他见梦凡过来,憨厚的笑了笑,继续埋头苦干。陈兵妈看见梦凡,倒是极其难得的迎了上来,她的双手先在腰围巾上擦了几下,又把放在大腿旁的裤子上擦了几下,再绞合在一起,一副很不自然的样子,半天才秃头秃脑地问梦凡一句:“搞么子?”
梦凡啼笑皆非,若不是早就知道她的性子,还以为她什么时候得罪了她,“陈婶,我来找一下陈兵。”
陈兵妈见梦凡不是找她,闷声不响的回到灶屋里忙东忙西,梦凡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自己进屋去找陈兵。“陈大哥,陈大哥,你在吗?”
“在后面,哪个?”陈兵粗着噪子回了句。
“我呢,江梦凡。今天没出去?”话刚说出口,梦凡便自嘲的笑笑了,废话!
“这么早,你有事?”陈兵虽然老实,但不至于像他父母得了自闭症似的半天不说一句话,他老实的名声是从小便是队上同龄的孩子欺负的对象,因为他的父母太老实,根本不知道怎样呵护他,就算知道他受了委屈回来,也不敢去找人麻烦。所以小伙伴们当时日常三件事便是,吃饭、读书、打陈兵。
长大后的陈兵更老实,他从不和队上的那帮调皮佬一起惹事生非,只知道老老实实的种田、作土,农闲时装一些鳝鱼、小龙虾之类的。幸亏他遇见人还主动跟人打招呼,要不然,真像武侠小说里的高深莫测的高人。
“也没什么大事?我只是问你一下,你知道李文英的事不?晓得齐俊是个什么人吧?”梦凡开门见山。
“晓得,他们与我有什么相干?”梦凡跟陈兵打招呼时不觉得,听他说这几句,倒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粗。
“文英的父亲让她跟齐俊定婚,文英不同意,已经绝食几天了。你既然晓得齐俊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觉得文英若是嫁给他,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那鲜花是不是插在牛粪上,又关我何事?你未必是要我去向齐俊道喜,恭喜他成为第一只成功吃到天鹅肉的癞蛤蟆?”陈兵从梦凡进他家门就在猜,梦凡可能是为文英而来。他昨天看见了文英两眼肿泡泡地跟着梦凡回来,也找人打听过她家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文英肯定不会愿意,但是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那天他不知对着镜子说了几百遍后,终于鼓起勇气跟文英表白时,文英不冷不热的态度伤透了他的心。是的,文英没有明着拒绝他,但是稍微聪明一点的人都知道,那就是变相的拒绝。他回到家懊恼得差点把头发都揪光了,深悔自己不该做那样的傻事,这下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可笑梦凡还如此不懂世事跑来提起文英要嫁齐俊的事,这不正是指着癞子骂秃驴吗?
“陈大哥,我听这话怎么那么酸?”梦凡假装听不出陈兵话语间的嘲讽。
“酸味?汗臭味吧,好几天没洗澡了,我们这种‘泥鳅子’可不像你们这些大小姐,走路带着一股香风。尽管天冷,我哪天不是累得出几身老汗。”
“陈大哥,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文英都跟我讲了,她是死活不肯同意跟齐俊定婚的,便是这事成不成还得请你帮忙,你就不要阴阳怪气吐酸水了。”梦凡怎么也没想到陈兵会是这样一个态度,她刚来时自信满满,只要把事情缘由一讲,陈兵就会认为机会来了,欢天喜地跟梦凡去英雄救美,说不定他还心中暗自感谢齐俊逼文英这么一下,若不是他们唱这一出,他又怎么晓得文英的心思是向着他的。但是事实没梦凡想象的那么美好,她不懂男人的心,尤其还是陈兵这样一个自卑内向的男孩。“陈大哥,求求你了,现在真的只有你能救文英了,你就帮帮她吧,文英说了,只要你答应帮她,她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报答你。”
“别呀,我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这样的担子我担不起。你啊,还是让她到找别人去,全管理区那么多男的,偏偏跑到最担不起担子的我这里来做什么?我又没个一兄二弟的,就算有我也作不了他们的主,当不了他们的家。”
“陈大哥,你不用绕圈子了,我都听人说了,你喜欢文英”梦凡真的搞不清陈兵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明白,男人为什么都愿意死要面子活受罪。她更不明白这事错就错在她不该替文英来求他,如果今天是文英自己来,陈兵可能还有些回旋余地。现在是梦凡来了,等于直接告诉陈兵,文英曾在梦凡面前显摆过怎样看不起他、怎样聪明的婉拒过他,这人一旦钻进牛角尖就变成了刺猬,伤人伤己。
“我?我喜欢她?她跟你说的?”陈兵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着梦凡,“她那么逗人爱,只要发个号子出去,全管理区的男人还不排着长队来等她选,还轮得到我这个一没文化、二没修养、三没家底、四没地位、五没品行的五无人员?凡妹子,我这是看你的面子才跟你讲这些,若是别人来,还没开口,我就把她赶出去了。她以为她是女王,每个人都会随时随地等着她召见?用得着时,招招手,我就去,用不着时,就得有多远走多远。我劝有些人还是不要想这六月六了。世上的好事不会让她一个人占尽的。”陈兵越说越气,恨不能站在文英面前指名道姓的羞辱她一番,也出出被她婉拒而憋下的那口恶气。
梦凡只能说着好话,陪尽小心,“陈大哥,只怪我不会说话,可是文英除了你能救她,没有人可以救她了,你就行行好,别让她跳进火坑里。”
“凡妹子,你实在是读了书的人,怎么听句话都听不懂?好,我干脆一点告诉你,这事没门。”说着陈兵把后门一哐出去了,把梦凡一个人留在堂屋里。
梦凡看着那张还晃动着的木门,不知所措,这陈兵平时看他还蛮通情达理的,为什么今天这副德性?是我说错了话,她仔细把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梳理一遍,没发现有任何伤人之处,他气成这样,莫非是朝文英发火?那文英还有一些什么事瞒着我呢?
“凡凡,凡凡,”谢婶看见梦凡垂着头懒洋洋地从她家屋门前经过,想起前几天听到的一件怪事,可能梦凡会知道,便扬声喊住她。“凡凡,进来烤一会儿火啰,这天冷得要死的,来,谢婶跟你烧甜酒茶喝。”
“谢谢谢婶,我还得回去,家里正忙着呢。”眼见陈兵这边的搞砸了,梦凡正懊恼着,哪有什么心情喝甜酒茶。
“你一个女孩家家的,能有什么事?来啰,谢婶问你一件事。”谢婶见梦凡不肯来,只好追到公路上来问梦凡,“我前几天听人讲,旁边管理区的刘超群被派出所抓起来了,说是为五队的艾家大妹几的事。我觉得奇怪呢,他们不是要结婚了吗?结婚前这朵儿跑了,这艾家真的太厉害了,自己的女逃婚了,还能倒找一耙,告人家刘超群糟蹋了艾朵儿,我不用猜都晓得那珍鬼婆的心思,不就是不想退彩礼钱,也没必要拿自己亲生女儿的清白开玩笑,先前许给王家,把个王家的家产骗得差不多了,不声不响又把她许给刘家,这边又瞎了眼似的往她身上砸钱,这不,眼看要结婚了,不晓得又看上了哪家屋里有钱的,让朵儿咕噜一响,跑了。哎,你妈实在正派,怎么会和她这种人交朋友。”
这世界太搞笑了,怎么能如此黑白颠倒?梦凡真想大笑几声,以前她爸说如果有人在管理区的沟里摸到一条三、四两的鱼,到隔壁管理区就变成了三、四斤,到场部再听到时,变成了有人摸到一条三、四十斤重的鱼,如果要传到县城,那就没法想象了。那时,她还不信。现在她总算明白了人言是多么可怕,她也有些明白了,朵儿为什么宁愿冒着生命危险私自堕胎,也不告诉任何人。
如今朵儿这个明摆着的受害者,被这些好事者一传,居然会传成这样。真的可笑、可悲。幸亏朵儿出去了,如果在家听到这事不知道会不会气疯,“谢婶,这事我不好多说,反正事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到底哪个该遭唾骂,你也当不得家,我也做不得主,等法院判下来,不就一切都知道了吗?我也不知道到底谁在乱嚼舌根子,但是请你不要跟着他们一起乱讲、乱传,免得哪天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你看,你看,这个凡妹子啊,谢婶这不也是怀疑才问你吗?知道你跟朵儿一起长大的,以为你会知道什么,搞半天你也不知道,还没来由被你抢白了一顿,哎!人老了就是不逗人爱啰。”
梦凡看着谢婶一脸不高兴地转身朝屋里走,不想跟她解释什么,毕竟朵儿到现在也没消息,刘超群好人渣会不会判刑还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