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立经脉重塑之后已经在道池中再次待了五天了,这五天来,江立梳理了一下自身所学。经脉还在不断的提升中,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而且玺座的事让他再次感到心寒,他可不想被一件东西左右。江立决定伤好后,第一时间去渊海阁查清玺座的根底。就是不知道渊海阁中有没有关于玺座的记载。
他却不知道,体内经脉不断提升的缘故是因为他修炼了骨册,触类旁通,虽然没有筋册的法门,但道池本就是一个天然修习筋册的宝地。江立现在已经将要达到筋境三重天了,道池内池水将要见底,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了。
如果不是王依拦着,他早被道池守护给扔出去了。江立感觉到了池水即将干涸,有点不好意思,准备起身离开。可是异变突生,灰色气流再现,如长鲸吞水般吸收淡灰色池水,导致道池干涸,短短一瞬间池壁碎裂,整个书山震动。
钟天地灵秀,夺万世造化,亘古长存的道池,就这样毁于一旦。江立傻眼了,他根本来不及阻止,他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王依,面对王家。而玺座这个坑货,在涸泽而渔吸干了道池之后,表面上地图清晰了三分,四海八荒,九州十三地出现了细如蚕丝的地脉图,兽神山脉赫然出现,连惊麟山都隐约可见。原本看起来普通平凡的石盘,如今也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了一种神秘的气息。
在玺座的另一面,那幅帝玺图印边上出现了一篇经文,居然是筋册,江立心中警惕,又难掩惊喜。闭着眼记下了经文之后,玺座上文字消失。江立却不敢睁眼,他怕看到王依责怪的眼神。
道池崩,书山震,王家惊。渊海阁旁的一间茅屋中,一双沧桑,睿智,深邃,清澈的眼睛睁开了,这双眸子的主人是一个老者,一个年迈不堪,白发白须,皮肤犹如树皮,松弛,粗糙,腐朽的老者。
王依见状也难以置信,看着池中的江立有点慌乱,捏着裙边不知道如何是好。原本看到江立安然无恙,她满怀期待,欣喜不已,可现在……
王籍是第一个到的,站在池边看了女儿一眼,脸上威严尽显,江立废他王家根基,今日必死。王远林紧随其后,也是脸色凝重,这事儿实在太大了。最后来的是十八位王氏族老,倏忽而来,分立在四面八方,将江立封堵在其中。这种阵势,就是源符也插翅难逃。
江立被人这么‘热情地招待’,感觉很尴尬,也明白了道池对于王家的重要性,心中自责。不过事已如此,江立睁开眼,看着王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站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收拾了一番仪容,肃穆地看向王籍。
在这么多人中,只有王籍身上有种大权在握的气势,所以江立断定王籍就是主事之人。江立对着王籍躬身行礼,口中喊道:“姜氏江立见过王氏众人。”
王籍冷目相视不言语,其他人也是如此,江立知道他还没有证明身份,也不在意,不慌不忙行了完整一礼。然后直起腰,右手伸入怀中,摸出帝令,伸出食指与中指,夹着举在半空,不卑不亢。
王籍瞳孔一缩,痴痴的盯着帝令,其他人更是不堪,有些族老全身颤抖,有的老泪纵横,王远林大张着嘴,涕泗横流。江立举着帝令,挺直的腰杆不知不觉的弯了下来,十万年,在有些东西面前,他渺小如尘。
王籍质疑地看向女儿,王依也没想到江立的底牌竟然是帝令,在父亲的注视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今日之事,我有错在先,愿补偿王氏,望王氏见谅。”江立赔礼道歉,给出承诺。
王籍为难了,十万年的等待,十万年的苦楚,与王氏的根基,赖以生存的东西之间,很难选择,这个家主不好当。就在他做出决定,心一狠,就要说出来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一道老迈的声音:“请他来见我。”
王籍如释重负,对着江立说道:“老祖有请。”用眼神示意王依带江立去。
江立吐了一口气,放下举着帝令的右手,再次挺直了腰杆,跟在王依出了山洞。江立走后,山洞内二十道武势迸发,在山腹中狠狠地肆虐,百丈长的钟乳石被压成碎片,山洞轰然塌陷,二十道人影消失不见。
“我,对不起。”江立向王依道歉,王依夹在中间是最难受的那个人,他能理解。
“不用,你没事就好。”王依在担心老祖,也在担心会如何处置江立。
江立也心中凝重,一个王籍就让他感觉压力山大,比王籍地位更高的人,他将要任何面对……
两人各怀心思,沿着登山的石阶,走到了茅屋前。这是一个农家小院,不过院子里没有种瓜果蔬菜,也没有养花鸟鱼虫,没有桌椅瓦罐,没有书画雅物;只有草,各种随处可见的草:车前草,野刺苋,狗尾巴草……
枯草没有处理,腐朽暗黄的草枝草叶与生机勃勃的绿草嫩枝交错着铺满庭院。江立站在柴扉之前,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很古怪又很惬意,很舒服又很萧瑟……
侧头看了看王依,王依眼中无神,已经沉浸在回忆之中了。她想起了小时候不喜欢这些枯草,每次都清理的干干净净,青草遍地,院子里春意盎然,老祖看了,慈祥的笑着不说话,脸上的皱纹一抖一抖的。
一开始时,她在这里读书学习修武的生活中,一直这么干,在一遍遍的清除枯草中她长高了,以前要做半天的事,半个时辰就干完了。直到她看着满院的绿草,忽然觉得很幼稚,觉得只有枯草才有一股子韵味儿,让人有种既惆怅又舍不得的感觉。她不再清理枯草了,她在收集枯草,她仔细地铺下一层又一层的枯草遮住了满院的绿意。老祖见了,依旧只是笑笑,不阻止也不夸赞。
后来,她读过的书她都记不清有多少了,她领悟的符文已经有好几百道纹路了,老祖脸上又添了些许皱纹。她不再往绿草之上铺枯草了,她觉得院子就应该是以前那样的,有枯草也有绿草,有生有死,有蓬勃也有凋零……这才是最美的。老祖还是笑,她却不再期待老祖的夸奖了,这种感觉真好。
王依不知不觉已经泪崩了,江立不知所措,这时屋内传出一声叹息。王依惊醒过来,慌忙用衣袖擦了擦脸,推开门扉,率先走了进去,江立紧随其后。
踩在厚厚的草地上,江立感觉很舒服,心神轻松,如果可以,江立很想一直走下去,与前面的王依。
院子不大,一个念头间就走完了,王依推开门进屋,江立也抬起脚,但门却关上了。江立有点尴尬地,放下脚,转过身背对门而立,看过小院,远眺山下。
“小依儿来看老祖了。”屋内须发全白和蔼可亲的老祖在木床是盘膝而坐。
“小依给老祖请安。”王依双膝跪地行礼。
“起来吧,听说你找到中意的人了,这可不容易啊,跟着我这么个糟老头子长大,差点嫁不出去了。老祖我也没有养女儿的经验呐,现在好了,老祖我也放心了。”老祖王渊说完开怀大笑。
王依却有点羞恼,心中有几分为难。这点自然瞒不过渊祖。王依将一切坦诚相告,江立的真实身份,帝令,军库,猎魂沈家再现,自己的心思,一切的一切。她用不着对老祖隐瞒,因为老祖是她最亲最敬最信任的人。
“嘿,这有意思,这世界是越来越精彩了。”渊祖听完大感兴趣,伸出枯瘦的手指挠了挠头。
“好了,小依儿还年轻,想那么多干什么,像个糟老头子似的。年轻嘛,就图个痛快,任性点,可别老了躺床上后悔,这一辈子也就年轻一次。”渊祖给王依出主意,一番为老不尊的样子。
王依垂首认真聆听教诲,不断点头。
“来,抬起头让老祖看看,王家以后可就交给你们了。”渊祖昂首挺胸扶着床沿下床站了起来。
王依抬起头,眼中泪水决堤般涌出,移步上前扶住了老祖,她知道老祖这是回光返照,心中很难过。曾经那个把她架在脖子上,翻过好几个山头都不喘气的老祖,如今却要扶着床沿才能站起。
“哭什么,老祖这一生活了三千一百六十八岁,这放在这个苍尘界都算得上是高寿了。就是这贼老天啊,一点修为,练得时候辛辛苦苦,怎么也不见长进,这要收回去的时候,就在顷刻间呐。这才几个月,老祖就成了个垂暮老人喽,站着都要人扶。”渊祖安慰王依,声音仿佛横贯了三千年时光,满是沧桑。
“罢了,时间不多了,再给咱们王家掌最后一次舵,去把他叫进来吧。”渊祖被王依扶着站在窗前,最后看了看这座书山,书山的树,书山的草,书山下的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