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池坐落于书山山腹,一个巨大的溶洞之中,洞内遍布着乳白色的笋状钟乳石。小的有三丈多长,最大的是从洞顶悬下的一颗足有百丈长的巨型钟乳石。这颗钟乳石之下就是道池了,道池并不大,只有一丈方圆,在这巨大是山洞内实在微不可言。
道池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形池子,池壁是乳白色的石头,但异于钟乳石。池内团着一汪稀薄的淡灰色池水,无风自动,无路自流。所有的池水都在绕着中心缓缓旋转,但却不见漩涡。水深只有三尺,但却看不清池底,在池水与池壁接触的地方,淡灰色与白色泾渭分明,互不侵染。
学院以渊海阁闻名于世,但却以道池为基。当年帝朝崩,乱世临,王氏逃亡万余年,直至竹祖接过大任,率族人逃亡途中发现道池。竹祖于道池内突破己身,以道池为基迎八方强敌,始建书院,安顿族人。所以道池对于书院,对于王氏,意义非凡。
如今道池内,江立盘膝而坐,淡灰色的池水浸到了江立的下颌。江立此时感觉却如同身处九幽,受极刑之苦。就在江立昏迷的那一刻,其实本该身死。结果江立的灵魂即将消散之际,一股灰色气流与一股白色气流席卷而来缠斗不休。
江立了解灰色气流,他知道被灰色气流笼罩他将进入那个神秘的空间,可体内这股白色气流他闻所未闻,只是下意识地抗拒。却不曾想,白色气流竟然获胜了,江立灵魂被白色气流淹没,江立如同来到了九幽地狱,灵魂疼痛万分,如被火灼,被针刺,被刀割……
每次江立坚持不住,灵魂将要崩溃之时,各种酷刑就会停止,略有好转,白色气流重新显威……如此反复,江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灵魂虚弱如夜风中的烛火,摇晃将息。白色气流在抽取了江立的灵魂之力后,渐渐壮大,折磨人的力度也在加大。
江立体内被杨清月封起来的暗属性符力,被白色气流擦边而过,顷刻间消融。不过江立并未摆脱折磨,这白色气流是恶非善,江立意志几度被击碎,他宁死也不愿受此酷刑,现在就算用死诱惑江立做任何事,江立都会答应,这实在太可怕了。可是白色气流依旧如故,江立没有选择,没有希望……
山洞中,王依穿着染有江立血迹的衣服站在道池边上,担忧地看着池中的江立。而外面书院中已经吵翻天了。关于王依的事迹,上至各院院长,下至酒楼伙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九大内阁弟子的阁楼前,被书院的弟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因为他们平时就在在道池内潜修,知道的事应该更清楚一些,所以大家都来求证,实在是学院的日子太枯燥了,好不容易发生了一件‘大事’,大家都很热情。
“林叔。”王依俯身向王远林行礼。
“小依,你爹找你。”王远林看着眼前不顾形象,一脸担忧的侄女,心中暗暗咋舌,这与以往实在判若两人,怪不得书院那么大反应。
王依跟着王远林来到了山腰的凉亭之中,儒士打扮的王籍负手而立,凭栏远眺。王远林带到了人,悄声退走,王依站在凉亭中,看着父亲背影,破天荒地竟然有点心慌,就好像偷东西被抓住了一样。这种情况王依从来没有过,而且以往父亲平常的背影,现在看来竟然如此高大。这一切只因为江立破了她的心境,仙子跌落凡尘。
“爹。”王依施礼,声音带有惧意。
“小依啊,你可真让爹意外,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嫁不出去了。”王籍转过身来面带笑意,一副调笑的语气。
王依脸蹭的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王籍见状,心中明了,可是江立的来历必须弄清楚,“他是姜氏的吗?”
王依身子抖了一下,眉头皱起,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如果是以前那个王依,肯定会如实回答,可如今……
王籍看着如今这个与平常女子并无二般的女儿,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心情很复杂。以前担心女儿性格太极端,现在虽然好了,却是因为一个棘手的人,通过王依的表现王籍断定江立并非姜氏族人,无奈叹息了一声。王籍渐渐转过身去背对王依,这一刻他是王家的家主,“只要他不损害我王家的利益,随你们去吧。如果他为谋我王家而来,必杀之。”
王籍说完,走上山去。
“他,他,我要见老祖。”王依冲着父亲的背影大喊。本来她已经断定江立是姜氏的人,只差证明了,可后来因为自己,江立故意暴露了自己的天缺之体,她明白了江立的心意,江立也了解了她的心思。她知道江立不会无缘无故来书院,他不怕进渊海阁肯定有证明自己是姜氏族人的底牌。虽然不知道江立冒充姜氏族人有何目的,但现在她不想伤害江立,也不想伤害父亲。
因此她不能为了父亲说江立是江氏而非姜氏,也不能替江立隐瞒告诉父亲江立就是姜氏族人,她很为难。她要告诉老祖,她相信老祖一定会有决断。老祖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让她觉得无法企及的人,就像一座永远无法攀登的高峰。她自幼丧母,父亲又是家主事务繁忙,她是老祖一手带大的,跟着老祖被熏陶了十几年,就成了一个人见人远离的可怕人物,老祖之能可见一斑。
“我这个女儿竟然跟我不亲。”王籍顿下脚步,的语气有点酸,“老祖垂危,他出来后,一起去见老祖吧,也让老祖了一桩心事。”
父亲走后,王依失魂落魄,两年前老祖送她出来时,说过自己命数将近,她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她性情冷淡,在乎的人没几个,但如今却有两个在乎的人徘徊在生死边缘,她心中的恐慌无人可知,她怕失去两人中任何一个……
三天悄然而过,道池内,池水已经降到了江立脖子以下。道池守护看得既心疼又焦急,这可是王家数万年来的根基啊,如此下去,道池没个几千年都难以恢复。江立体内经脉已经重塑完毕,粉红的血肉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也不知这淡灰色的池水如何做到的。
白色气流在江立身体恢复的时候,就已经消退了,江立灵魂归位,带动着身体,一下一下的抽搐。他已经快疯了,他宁愿死也不愿再来一次。缓了小半天,他才恢复了一点精神。
那白色气流虽不知从何而来,但终究是个隐患。江立思前想后,直觉这与孤阳之体有关,江家世代为天缺孤阳之体,代代单传,直入源符,本就很蹊跷,现在他好像窥见了秘密的一角。
江立感觉自己现在的经脉至少是天品筑体了,可重塑并未停止,经脉仍然在吸收淡灰色的池水。感觉到经脉还在增强,江立索性待在池中,任由经脉吸收,这可是好事,可遇不可求啊。丹田内,土黄色的符文静静地躺在角落,江立知道这枚符文不简单,威力超乎想象。他觉得自己修武总是莫名其妙的,经过了这次死劫,他必须把一切都弄清楚。
经过了三天,书院内关于王依的话题并未消停,反而愈演愈烈了。已经有好多人开了赌盘,赌这件事的真假,赌两人关系的进展,甚至赌江立的年纪……
梁丘羽等人在得知王依把江立送进道池之后,无家可归,戊子院被围,他们连带着也成了焦点。走到那里都被围追堵截,毕竟他们和江立一起住过,肯定知道江立与王依的事,事实上他们还真知道。
齐沧浪从青云圣地回来了,听闻了此事,那一天,玄水院的瀑布边剑气冲霄,数十丈的山崖化作一地碎石,河水蜿蜒流过,瀑布从此成为历史。
齐沧浪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的屈辱感,诺大个书院,他失去了唯一的留恋。他当初正是以为那个白裙女子才来的书院,恍惚间已经好些年了。
那一天,他跟着爷爷拜访王家老祖,在茅屋前,他看到了那个捧书研读的小姑娘,一看就是一下午,那天的夕阳好美,山风很柔,姑娘的发丝沐在金辉中被风吹起……
那一天,他情窦初开,他因此来到了书院,他看到了姑娘,可没有勇气靠近,他喜欢远远地看着。有人靠近了姑娘,又离开了,从此见姑娘如避蛇蝎,人来人往,他心中畅意十足,姑娘不是你们能痴心妄想的。
直到某一天,有一个人,他不怕姑娘,他总是离姑娘那么近。姑娘也会去找他,难道姑娘也如自己一般,一眼便看进了心里了吗?他心如刀割。他要派人杀掉那个人,可是却遇到了姑娘,姑娘那么聪明,自己肯定被姑娘讨厌了吧。
……
现在姑娘没了,那么他为什么活着呢?是在活着嘲笑我吗?既然梦醒了,那么就用你来祭剑。齐沧浪双眸睁开,心中情丝已断,腰间长剑轻鸣,符文白光尽敛,凡符蜕为灵符,神识初诞,杀意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