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秋夏之交已过。
这些日子,惠然依旧像往常一般往返于书院和将军府之间,每日过得也算充实。陆彦轩康复后,虽说已搬回府中休息,可他毕竟公务繁忙,她倒也难得和他见面。可终究话已说开,二人虽说来往不多,可关系却是一次比一次融洽,不知不觉间,二人相处的也越来越自在。
之前书院那次,李婷予放下了狠话,惠然知道这一次不比上次,因而凡事是更加小心谨慎,能避着她就避着些。而也多亏了李元昊暗中帮忙,派了手下的人跟着,李婷予几次想发作都被他们拦了下来。
但他毕竟也是始作俑者,惠然凭着他相助,却也知并没有道谢的必要。
终于在一段磕磕绊绊的日子里,她也度过了酷暑夏日,迎来了秋日乘凉。可要说大央的入秋之日,却是格外的与众不同。
因为大央全国各地到了立秋这天,都会举行一场盛大的赛马赛事,来庆贺秋天这个意味着收获的季节的到来。
立秋赛马,是举国百姓皆可参与的传统庆祝方式,而今年连获甘澍,岁时丰稔,绝大地方都遇见了几十年不遇的大丰收,赛事自然也就举办的更为盛大。
这是一个与民同乐的日子,当今的圣上李元信亲自下谕令,要求朝廷各级官员与百姓共同欢庆,同享丰收的喜悦。
陆彦轩自然不能被排除在外,虽说他在朝中的地位总是高人一等,可要说起赛马欢腾,平日冷漠寡言不喜交往的他却也是十分乐意参与的。
他说他看不惯朝中大臣的迂腐无能,才总是孑身一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同时也要对百姓的善良朴实加以回避。
惠然听他说着,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总归都是要去的,她倒也不介意自己是以将军妻子的称呼或还是陆家新媳的身份出席。
说起来,除了之前进宫为太后祝寿,她这还是第一次在众人之中露面,紧张虽然说不上,但多少还是要有所准备的。毕竟陆彦轩在百姓中的声望和呼声,远比朝臣和皇室之中来的更为高涨。
丁香色的长裙配着飘逸莹白的腰带,秋风微凉,吹动着发梢和裙摆,她明媚清丽的模样独一无二,随着本就气质如兰的肖苏云在高台落座,惠然那一身娇柔淡雅的气质,更是仿若浑然天成,让台下的众人看了都不禁连连称赞,心内更是叹为观止。
一时间,众人好像都忘了前一段议论纷纷陆少夫人不受宠的事,如今惠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们都只自顾自地夸赞了起来。
静心听着台下的言谈,惠然微微一笑,她虽是有意为之,却并非是想趁机出风头,只是感慨着这门婚事,最终没让陆彦轩落得个可惜的地步,她这个徒有虚名的陆少夫人也就知足了。
想起陆彦轩,她略动神情,视线逡巡了一阵,最后落到高台下方最左面的马厩。
陆彦轩正和孟骐站在一起,二人一手牵着一匹马,好像在商量着什么。
他们等在那儿,应该是要准备一会儿的试马阶段,为了确保比赛的公平,虽然身为一等将军,也要同众人一样用比赛随机抽选的马来进行比赛。
惠然仔细的观察着陆彦轩的神情,看来,他抽到的马应该也不错。
试马都进行的比较顺利,毕竟是皇家主持的赛事,马匹的质量还是有不错保障的。
不知不觉间,台下早已聚集了许多百姓,人山人海,比肩接踵。大家辛苦耕作了一年,难得有精彩的庆祝热闹,自然谁都不愿错过。
比赛分批进行,孟骐的序号比陆彦轩靠前,他率先出列,开赛铜锣敲响的那一刻,他便骑着胯下的马飞奔了出去。
一片欢呼声顺势而来,台下看赛马的人登时都站了起来,为着赛场上的人和马奋力呐喊,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人。
大约又过了五六场,头前的两三组已经比完,正在大家情绪都有些回落的同时,陆彦轩穿着一身玄色的劲装,长发紧束,一派干练成熟的风度,出现在了比赛的出发点处。
刹那间,场面又一次不受控制了,台下密集的人群立刻涌动了起来,欢呼声震耳欲聋。
不管是台下的百姓还是台上的贵族皇室,都眸中满是期望地伸头看着站在赛场之中的陆彦轩,口中不住地为陆彦轩奋力鼓舞。
虽说每年都会有钱庄设赛马的赌局,也不排除这些人可能都在陆彦轩身上押了注,毕竟他是最有可能夺冠的人选。可要说真心为陆彦轩鼓励欢呼的人,这个数量也是在惠然意料之中的。
场上的陆彦轩冷静地扫了一眼远处激动的众人,貌似不经意地,瞥了眼高台上陆家所在的地方。
看到惠然也在高台上,正静静地看着他,他莫名地放心了许多。
其实这样的场面他早已习惯了,只是在人群之中,他会格外在意惠然的存在。
平静的收回视线,淡然地高坐在自己刚刚试过的赛马上,仍旧面不改色的看着前方。
不待场面平静,铜锣声便按时敲响,比赛开始了。
陆彦轩驾着胯下的马,几乎是在敲锣的同时,如离弦的箭般飞奔了出去,在人声鼎沸掌声雷动的气氛下,不大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赛马主要比的是马的耐力,和马上人的操控能力,每个赛马者要骑着抽中的马绕场三周,而这一周便要途径荒地、浅溪和草丛等地,依现有的成绩来说,三周跑下来,最好的也需要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因而陆彦轩这一去,大家又要等许久才能再见到他的身影了,最大的期盼也上了场,人群中许多人都不免情绪慢慢安定了下来,赛事依旧在进行,却始终没能有再一个**激起众人的情绪。
场次过半,惠然看得也有些无聊了,她静坐在椅子上,虽然有宛冬和如霜帮着扇扇,可依旧觉得闷热难耐。
秋老虎不容小觑,如今虽已过了午时,却仍旧日光毒辣,即便有棚顶的遮挡,却还是抑制不了高热的气温。
小心地看了眼左右,惠然不经意地回头,却见位置再高一层的肖苏云面色苍白,额头正泛着虚汗,神情痛苦,身体好像极为不舒服。
一旁的嬷嬷丫鬟一脸焦急地直跺脚,可周围坐的都是皇亲国戚,肖苏云命令她们不许出声,她们也不敢声张。
惠然一惊,陆兆昌临时有事回了书院,陆彦轩正在赛马也无法告知,虽说她这新进门的媳妇总是招人非议,最容易引人话柄,可事关人命,她也顾不得许多。
不待多想,当下便站起了身。
快步走了过去,惠然也顾不及行礼,便忙吩咐身旁的嬷嬷和丫鬟把肖苏云扶了起来。
肖苏云见她走了过来,就知道她应该也是看见了,心忖着终是没撑过去,被她发现了。轻声叹了口气,眼前虽然已经有些模糊,却也还是勉强地撑着身子,在嬷嬷们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因为不知是何种病情,她也不敢草率地送肖苏云回府,惠然只好又连忙找了几个守护的侍卫,给肖苏云安排了一个临时的帐篷,扶她进去先躺着。而恰好这天薛仁谨太医也在,惠然又忙吩咐人把他找了来,给肖苏云看病。
薛仁谨慌慌忙忙地被拉进了帐篷,肖苏云用着仅有的力气,交代众人在帐外等侯。
听着肖苏云的吩咐,惠然只好跟着退了出去,可心内还是十分担心,害怕会出什么事。
薛仁谨进去了好一阵子,帐外的人也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两刻钟过去了,帐子里面却也还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惠然有些不安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一时着急,走到了帐门前,打算先进去看看再说。
可刚走过去,帐门就自己开了,薛仁谨正好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二人站在门口,皆是被对方吓了一跳。
惠然先反应了过来,忙行礼让步,薛仁谨看着惠然,也慢一拍的恢复了精神。
“薛太医,我婆婆如何?”她还是先担心肖苏云的身体。
薛仁谨看着一心念着肖苏云的惠然,不由得点头赞同,忙也拱手回了礼,“少夫人不必担心,夫人只是轻微的中暑,并无大碍。”
惠然听着薛仁谨的禀告却是一惊,中暑?她刚才看着肖苏云的痛苦神情,可不似中暑这般小事。“虽然惠然如此说有些冒昧,可还是想再问一句太医,是真的确认中暑无疑吗?”
薛仁谨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惠然,神情稍稍一滞,可想起刚才在帐内,肖苏云再三叮咛的嘱托,却还是硬起了头皮说道,“是,是普通的暑热,卑职在太医院任职多年,不敢与少夫人妄言。”
薛仁谨半边脸对着惠然,十分真挚,可另半边脸背着光,却是仍不住的抽搐了起来。幸亏自己今日是独自出来凑热闹的,否则让太医院的同僚和师父见着了自己如此口是心非的胡言乱语,别说他十多年的太医声誉毁为一旦,怕是他下辈子,都难以再抬头做人了。
虽然话说得板上钉钉般坚定,可他的异常神情还是被惠然捕捉到了。
清眸敛了敛,她脑中思绪飞转,张开的口只好再度合上。“那就劳烦太医,先开个药方吧。”
听惠然松了口,薛仁谨小心地长吁一口气,“卑职告退。”
提起衣摆,忙领命退了下去。
惠然留在原地,看着薛仁谨的背影,不由得疑惑。
依她来看,他刚才分明是在说谎,但他为何说谎?
太医院禁令严格,误诊是会被革职的,况且薛太医为人老实勤奋,也是宫内外皆认可的,私自隐瞒的事他做不出来……
难不成……惠然思绪一动。
是肖苏云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