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夕节,又名乞巧节、七巧节或七姐诞,在每年的农历七月初七庆祝,来自于上古时期牛郎织女的传说,从汉代即有记载。从前的女子希望以织女为榜样,能够心灵手巧、获得美满姻缘,便每逢七姐诞这一日,都会向七姐献祭,穿七孔针,诚心乞巧。而随着牛郎织女的故事日趋完善,久而久之,七夕已成为普遍的节日,这庆祝七夕佳节的习俗便也越来越多,日臻丰富,拜织女、拜魁星、吃巧果、喜蛛应巧、投针验巧,总之是各有各的习惯,风俗各异。那今日正好是七月初七,言道应景,只为搏君一笑,我们现下这就来说一说这牛郎织女的故事……”
醒木一拍,引得欢呼一片,说书人拿着折扇直起了身板,长衫一整,四下早已围了几层的人。
惠然站在远处,听着里面滔滔不绝,头头是道而又环环相扣,引人入胜的说书,不由得兀自浅笑。不知不觉间,自己已在景群书院忙了将近一月,整日与书为伴倒也清闲自在,只是时间虽久,她与陆彦轩的关系却是仍旧那么平平淡淡,二人没什么交集,偶尔碰面也只是客气两声。丫鬟看不过去,趁着七夕节庆领惠然出来沾沾喜气,她知她们是好意,可事已至此,自己却也无力挽回。
抬眼却见宛冬拽着如霜,已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一脸的不悦,小嘴撅得老高。“怎不听了?”
红扑扑的小脸鼓了起来,“讲得和江南先生不一样。”
惠然闻言一笑,“这讲书说话,本就是各凭本事,自成一派,哪有南北一致的道理?”
宛冬摇了摇头,她不懂那么多道理,就是觉得听着别扭。
惠然也不勉强,纤腰一转,领着二人在街上闲走,看着一路风光。
傍晚已过,天色也暗了下来,平时早已灭烛熄火的西街,今日却是灯火通明,彩带结楼。各处皆是热闹景象,车水马龙,人流如潮。两侧店铺街市都盈满了七夕欢庆的物件,街上的男女皆打扮光鲜,手中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随着人潮流动。
“小姐,买一个吗?”宛冬出声询问,惠然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在一个摊子前站了许久,不由得面色微酡,点了点头。
卖花灯的老伯忙迎了上来,满面笑意地看着惠然,“不知夫人相中了哪个?”
抬头看着高悬货架的各式花灯,五彩缤纷夺目绚丽,式样繁多争相竞秀,眼见着牡丹花蕾灯、凤蛮灯、宝伞花壶灯、整鱼灯、六角莲心灯等数不胜数,精巧美观,整头羽末。虽是好看却也瞧花了眼,惠然轻声道。“随便挑一个就行。”
老伯听惠然如此说,不由得摆了摆手,“京城内万盏花灯,却是成对制成,形态各异为的是在人海之中寻来有缘人相会。七夕佳节图得是心诚,夫人若本无意买,那还是把机会留给别人吧。”
惠然听他如此说,倒是笑了笑,“惠然已嫁了人,这有缘之人恐怕无需再寻。”说着便也不再徘徊,打算领着宛冬和如霜离去。
可刚转过身,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有缘无缘,并非注定,夫人若真嫁得良人,今日又为何孤身一人?”说着拿起了竹竿将悬在高处的花灯挑开,“罢了罢了,天公作美,可心不诚者不信……”
惠然清眸流转,却是止住了脚步,回过头看着高悬的花灯,倒是有了思量。“那还请老伯,帮我把最顶端的那盏水纹题字灯摘下来吧。”
“年年乞与人间巧,不道人间巧已多。”
“家人竟喜开妆镜,月下穿针拜九宵。”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花灯拿在手里走了一路,才发现相似的题字灯倒也不少,只是有意无意地看了几眼,却也的确没有遇见一样的诗句。
舞狮,杂耍,唱戏,小吃……惠然陪着宛冬和如霜在街上玩了好一阵,走得有些累了,便打算在附近找家酒楼歇息,宛冬眼尖,看见了一家“鸿香阁”,惠然点了点头,便领着二人走了进去。
举城欢庆,今日连宵禁也撤了,鸿香阁另一侧临着澎水的支流洹河,因正赶上河边放逐河灯,现下鸿香阁内挤满了赏灯的游客和百姓,人山人海看着满江辉煌,蔚为壮观。
店内的小二也都忙得团团转,应接不暇,掌柜的只好亲自上阵满带笑意地迎了上来。合手一恭,看着惠然领着丫鬟,穿着相貌皆不凡,便知来人定有身份,也不做多言,就引着惠然几人穿过二楼直接到了顶层的三楼。相比之前两层楼,三楼倒是清净了不少,放眼望去,只有三两位客人倚栏而坐,看着河灯随流。
“看夫人不像是图热闹的主儿,到这楼上安静可还满意?”惠然点了点头,他便忙又喊了楼下的小二上来招呼。
清眸一瞥,看着店内的摆设,突然在对面的一间雅阁之内,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也正巧看向这边,二人对视,他倒是不见尴尬,折扇微合,长袍一拂,起身向惠然走来。
长身玉立,一件镶金边明黄云纹长袍覆在身上,衬得俊美的面容更为高贵。
惠然朝他微微颔首,虽尚难全然地从容以对,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无中生有的离去。
二人近处落座,礼数周全。
“少夫人也来赏河灯?”金笺折扇一展,李元昊清朗出声。
“闲来无事,四处转转。没想到王爷也在这儿。”清美的面目一抬,她尽力地掩饰内心的不平静。
“元昊一介闲人,自是哪有热闹哪来凑。”他摇着扇子,一派清闲。“只是我恍惚听人提起,少夫人近日却是并不清闲啊?”浅眸一转,眸中含着笑意。
惠然知道她所指何人,便也不做隐瞒,点头承认,“惠然这些日子在景群书院帮忙打理望书阁,确实曾与宁阳公主有过一面之缘。”自那日李婷予来望书阁闹过一次,二人便未再见面,虽说这些日子惠然不愿多生是非,的确有意无意的避着了些,倒也是那日使李婷予碰了一鼻子灰,一阵子没好再来招惹。
李元昊听她一语中的,却是笑意更深。“婷予自幼在西域长大,年纪尚轻玩心盛了些,但本性并不坏。之前如若有冒犯少夫人之处,元昊今日替她赔罪,还请少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他一副兄长的模样,谈及李婷予时脸上满是宠溺的神情,惠然看在眼里,有些陌生又有些欣慰。“公主活泼可爱,倒是惠然言语直白,若有得罪之处,还要请公主多多包涵。”
“豁达大度,从容得体,陆将军倒是娶了个好妻子。”李元昊诚心称赞,拿起桌上的酒杯向惠然敬了一杯。
“王爷过誉,惠然只是做了分内的事。”清眸微垂,她将头侧向一旁,没有继续言谈的意思。
李元昊自她的神情中也看出了一二,便也不再多言,卓然起身。正巧贴身侍卫提着自己的花灯靠了过来,他折扇一合,指着花灯说道。
“绛河碧烟望欲休,期年几许惋重逢。梦绕千盏皆不度,月钩行远忘情愁。”浅眸微沉,他轻声言道,“少夫人,随心所向吧。”
转身便欲离去,可几步走远,回头却见侍卫李罡仍提着花灯站在原地,一脸地惊奇没有跟上身。他回身反手就拍了他一扇子,浅眸一瞥,不经意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也有些意料之外。
丫鬟手里提着惠然的花灯,竟和自己的一模一样,题诗水纹丝毫不差,不见半点迥异。
惠然也看着相同的花灯,着实吃惊,怎么会这么巧?她一时反应不及,浅眸一转,倒是李元昊先朗笑出声,以折扇轻敲额头,“卖灯笼的老伯八成是个骗子,竟然说这花灯能重逢有缘之人,我也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信了他的话。如若真是同盏同缘,那眼下这个情景,是要我李元昊单枪匹马地去强抢陆大将军的夫人吗?且不说为天下人所耻笑,受皇室之唾弃,便是老师那一关我也过不了啊。真是荒唐,荒唐。”
听他如此说,惠然也跟着笑了起来,“王爷说的是,过节应景,闲来的玩物罢了。这什么寓意传说,当不得真的。”
梨涡一泛,浓眉轻弯,李元昊笑着点了点头,领着侍卫下了楼。惠然看着他留下的花灯和自己原有的那盏,又是摇了摇头,老伯,这不叫天公作美,这是天意弄人。
夜色渐深,路上原本拥挤的人群也变得稀疏了许多,街道上彩带花灯仍是高悬盈结,喜庆的气氛还在,可过了今日仍旧孤身的人现下已归心似箭。惠然带着宛冬和如霜从鸿香阁里出来之后便欲打道回府了,走到半路宛冬却突然想吃之前路过的一家烧饼,惠然无奈地笑了笑,知道她禁不住饿,便让她折身去买,自己和如霜等在原地,汇合后再一同回府。
闲来无事,打量着周围的街景,才发现自己正处于十字路口,身后虽灯火通明,可远处的恒河上已经重归了幽静,昏暗的河灯幽幽,桥上的行人已经所剩无几。
突然,视线固定,她看清桥上的人后却是一愣,那人在暗处她看不清神情,可那身影举止明明是他无疑。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她微微转了转身,可见那人始终文丝未动,看来是没注意到自己。她轻轻地别过了头,也打算就这样将今日过去,装作没瞧见。耳边却突然响起了如霜兴奋的喊声,“将军!”
无奈地抬头,却见恰好有一叶河舟飘过,竹竿挑着烛光,微亮的光照在远处那人的脸上,顿时间消散了孤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