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寒冬,天才艺术家白杨逝世。
这天晚上,他完成了自己最自豪的第七幅素描画,取名为枯井。
寓意只有他自己明了,那就是代表生命的结束。
他选择了死亡,他厌倦了结婚以来这一年的生活。尽管他也知道,他与姚兰之间有着真爱,但他也不能继续活下去了。
原因说来我们也能略知一二:他所向往的生活方式与时代所表现的生活方式存在巨大差异,甚至根本不同;他的思想观念与时代观念相悖;就连他想争取到的真爱,也被社会推上风口浪尖。
那便是与姚兰之间的真爱,这份爱情在那时是绝不会被认可的。
邻里邻外议论他,学校里的老师议论他,就连学生也会议论他,这样的舆论压力持续了一个月之久,直到他死去。
事实上在他死后,人们也没有停止对他的议论,还在有人站出来指指点点说长道短。
在他生前的前一天晚上,他与妻子道了句“晚安”,随即拿着那七幅画,出来与姚兰见了面。
“我恐怕再也不能当你的美术老师了。”一家餐厅里,他这样对姚兰说着。
“为何?”她有并没有惊讶,因为她同他一样,这一个月也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我要去往外地了,”他说了这半句话,停顿了那么几秒“你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好的人。很遗憾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这我知道……”这时她已泪成行。
她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面了,也许他去往外地就不会再回来。
“我是有妻子的人。”他也不禁泪下。
“这我也知道……”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
话说完,两人已泪流满面。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顾客两人。
片刻,他继续说:“这七幅画,是我最喜欢的作品,现在我把它们送给你,你想画画的时候就照着它们挨个画一遍……”
她接过画,并没有打开它们,眼泪一直流着。
这次见面,令她心痛,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但到了第二天,她才知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
“她一定给他说了什么!他才想到自寻短见……”姚兰在韩英怀里泣不成声。
显然她所指的“她”便是白杨之妻田一一了。
“他是个多么乐观的人……怎么可能选择……”说到这她晕了过去。
老头子在屋里跺了跺脚,嘴里念叨“没用的家伙!”
他这可谓是恨铁不成钢啊!自家孙女不但学习差(除了美术)还败坏自家名声,这一个月里,邻居们每天不是说长道短的?每天不是拿他孙女开玩笑?
真不知那老师是给孙女灌了什么迷魂汤,现在她竟昏了过去!他真是死得该!有家室还在外面勾搭学生,就凭勾搭学生这一条就罪不可赦了!
这边,田一一也是哭得死去活来。
说起她的身世,也是挺可怜的,从小没爹没娘,还好孤儿院收养她,现如今丈夫却选择了自杀,这让她心如刀绞。
她从来都没想过他会走这条路。对于他与姚兰的关系,她早就知道了,就算她曾指责过他,但这也不能成为他自杀的理由啊!(注:此处说到的孤儿院是寒城1980年成立的寺庙,当时收养了很多孤儿,后来1995年的城南孤儿院也是由该寺庙扩建的)
但是,对于这位艺术家自杀的原因,我们又能知道多少?我们不是艺术家所以我们不能揣测他的内心,我们更不是他所以我们更不能知道他的内心。
她准备搬走,离开这座令她悲痛的城市。她收拾着丈夫的遗物,无意间发现了一封写好的遗书,他在上面明确表示要将器官献给寒城第一人民医院(2000年成立)。
其实在写这份遗书之前,他便去医院找了院长,直接说了如果自己有什么不测,愿将器官无条件捐献给医院,为此还写了份“申请”。
起初院长只是笑了笑,认为这年轻人肯定是精神有问题,直到收到那份申请后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认真的。
那份申请是一个流浪汉送来医院的。
白杨是在他父亲坟前自杀的,在自杀之前,他将申请书交给了流浪汉,许诺先给他一百,事成之后再给他一百。
谁料这个流浪汉信以为真,收了一百后把申请书交到了医院,又回到了墓地领剩下的一百,结果看到的是一具尸体。
他跑回警察局报了案,警察到了现场,第一时间拘捕了他和那个院长。
院长呢,自己拿出那份申请表明死者生前是如何找他商谈申请书上写的那些要求的。
最后,找不到他杀证据,排除了流浪汉和院长的嫌疑,这帮警察也就放了人,按照死者意愿,将其送往医院。
于是,在丈夫死后直到收到通知,田一一都没来得及看丈夫一眼。
他有些自私,明明知道了妻子有身孕,却还要自杀。以后她和孩子该怎么过?
想到这儿,她将遗书扔在一边,整理好行李,第二天便离开了寒城--去往西部的一个小镇。
这个小镇地处较高,每到冬天便薄雾环绕,空气湿度相当高。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儿四面都是大森林,所以人们冬天都是靠烧柴以达到取暖之效。
没有体力劳作的人家便会给樵夫买柴,有劳动力的人家都是自个儿上山打柴,由于柴太多,卖得也便宜。
买得多则便宜得多,但多的柴却存在一个问题:容易潮湿,不好生火。
于是人们又想到了需要卖点助燃物。起初卖的是蜡,但助燃效果并不好;后来改成了煤油,助燃效果很好但是电灯很早就取代了煤油灯,所以煤油很少见;紧接着是柴油,由于味太呛人,烟也比较多;所以最后改成了汽油。
这东西在当时一升卖4元左右,而且每次生火只要那么一点,一升能用很久,所以就成了“标配”的助燃物。
这年隆冬,韩英姚兰二人去了白杨老师位于寒城的居住地,他们是去找田一一的。
过去了这么些天,她像是不见了踪影,对丈夫与姚兰之事不闻不问,就算是来责问一下姚兰也好啊,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难道她与她丈夫的死有关系不成?
带着这些疑问,二人便准备找她理论理论。
说起来这就有点可笑了,人家那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再者白杨的死与姚兰或多或少也有些关系。她早已知道人家已有家室,还要插足进来,这叫什么事?就算是真爱也罢,也不能坏了几千年的传统规则不是。
他们问了房东,这才得知田一一搬走了,说是去了西部的一个小镇。
二人带上足够的钱来到寒城车站,决定向西进发……
这事儿可不能让老头子知道,要是让他知道了可不麻烦了?当然怎么会让他知道呢?
这时,天慢慢黑了下来,二人颠簸着一路向西。
他们抵达小镇时已是晚上八点了,这时的小镇四处黑漆漆的,见不到多少亮光。
他们挨家挨户一路打探,最后终于找到了这位孕妇的“藏身之所”。
“你别进去了,我一个人去问就行,问完我就出来。”韩英对身后的表妹说着这番话,一边向没有关严的门以内望了望。
“好,那你快点出来,我感觉我也不太适合出现,不然她会杀了我……”
“她敢!”
“好了好了,快进去吧,再不进去我可进去烤火了!”
这时韩英推门而入。
“谁?”这个孕妇位于木屋的二楼处,在那可以看见楼梯下的一切。
“我是白老师的学生,孙韩英。你是他妻子吧?”韩英四处望着,一边看了看坐在楼梯口上面一把椅子上的姚兰。
“怎么?你还好意思来?那小狐狸精呢?”她把指甲刀放在一边,从楼梯口爬了下来。
“我申明一点,请不要骂她!”韩英有点火气的看了看眼前的女子。
“哟!这狐狸精魅力还真够大的。”
“这么些天你也不过问那事?”
“都是你们把他害死的!还好意思在这嚷嚷?”
“不!是你把他害死的!”韩英怒斥着。
此时,姚兰去了哪里呢?
在韩英进去后,她便在外面踱着步子,由于太过寒冷,四下张望无意中看见了不远处有着火光,遂上前去。
转过一个角便看见了露天的一堆柴火,原来这儿的几个妇人正在一起唠家常。
她上前去向大伙笑了笑,于是不客气的烤着火。众人见她虽然面生,但像是冻坏了,于是任其烤着。
待手指灵活后她便转身离去。
回到刚才那里,向屋里望了望,不好!出事了!
她看见表哥弯下腰对着田一一挥了一拳,自己赶紧推门进去。
“臭**”韩英骂了一声。
他转过头看见了表妹,说:“谁让她骂你!我教训了一顿。”
她站在那儿很惊讶的指着这边。
韩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于是转过头望了一下:
孕妇没有再起来,眼睛紧闭,头部流了很多血。
韩英害怕了起来,刚才她头部并没有出血的……
他说了句壮胆的话“还装死?”
然后上前去查看。
他弯下腰,摸了一下孕妇的颈部,然后用手探了探是否还有呼吸。
忽然他瘫坐在地上。
“她……好像……死了!”半天他才吐出这几个字。
“真……的……?”姚兰也很害怕的问着。
“我没……杀……她……”说完这话他又看了看表妹的反应。
“不,我看见了,你把她打死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杀了她……”
俩人沉默了许久。
姚兰双眼扫视着屋里的一切,突然看见了墙角一个塑料瓶装的液体。
她起身过去将鼻子捡起,拧开后闻了闻。
“对于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她把瓶子递给韩英,胆怯的说着。
“你让我把她烧掉?”韩英问着。
“不然呢,我们还有退路吗,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烧了这里,我们走人。不然你想进监狱吗?”她说这话时没有一丝表情。
“这真的……好吗?”韩英缓缓站起,接过了瓶子。
“赶紧浇上,点完火我们就走人,没有人会知道的。”
在她的怂恿下,他将整瓶汽油都浇在了死者身上,最后,她对他说:“在外面等着我……”
他无力的走了出来,脑子一片空白,孕妇的死去让他猝不及防,他发誓他没有故意杀她。
姚兰见他出去后,便弯下腰想要将孕妇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但怎么样摘不下来。
她的脑子里不断闪现着白杨的面孔,她自语道:“贱女人!没想到你会有此下场!这枚戒指不应该属于你,它是属于我的!”
但无论怎么也拽不下来,最后她把视线投在了劈柴的斧子上……
外面大雪不减,韩英在门旁呆呆的站着,他有没有回过头去看屋里的情况。
他呆呆的望着远处的黑暗,他不敢想象以后的路会不会像眼前的黑暗一样,摸不着边际。
这时他感到了后背一阵热气,他转过去看时,火已经烧起来了,表妹走了出来。
“你的手在流血!”表妹指着他的右手说。
这时他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好像是在流血,那是当时孕妇咬的,不然他也不会给她致命的一拳……
“我们走吧……”
很快,俩人上了一辆车,纵使身后火光冲天,他俩头也没回,车孤独的朝寒城驶去。
这夜,俩人到了家。
“你们走哪里去了!”老头子斥责着。
“我们去医院看望同学,我的同学今天住院了。”姚兰随口答道。
这个少女编造谎言竟然如此自然,真不敢相信。
这夜,韩英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寒城。
“我想和你一起走!”姚兰说道。
“不!你走了老头子怎么办!你要留下了,我会回来看你的!”
晚间十二点末,韩英与姚兰在车站辞别,虽然这个时候没有车,但他为了赶明天的第一趟车,只好现在就来等着。好像是来晚一分钟车就会开走似的。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他对她说着。
“我会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沉默片刻,她问:“想好了去哪了吗?”
“还没打算……”
又是一阵沉默,最后俩人互道“保重”,姚兰起身离开了车站。
一路上,纵使她思绪万千,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失去了她爱的所有人,目前来看她也失去了爱她的人。
就这样,姚兰无力的走回家中。一觉醒来已是天亮。
一大早,寒城公安局大门前停了一辆警车,从车上押下一个学生。此人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捕。
至此,韩英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