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先生写完信后,便一命呜呼。
不久,儿夜归。
韩英推门而入,见其父背对他侧躺于地,右手握笔,左右握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走近看,父亲眼睛突出,在火光下反射着寒光。
他先是愣了一下,脑袋嗡嗡作响,过了不久,这才哭出声来。
哭声极为沙哑,甚是凄凉。声音穿过门缝,穿透墙壁,在雪夜里渗透着,一直渗透到遥远无极的黑暗深处。
这边,一个老妇在煤油灯下缝补着衣服,耳边隐约传来哭声,像是听见自己孙子哭一样。
她转过头望了望床上的孙子,他安然入睡,面部很是放松,微微张开的小嘴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散发着红润的光亮,这时她才确定不是孙子在哭。
这就奇怪了,那是谁在哭?她寻思着。
有那么一回,她甚至以为是幻听,所以没太在意,继续缝补着衣服。
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并颤抖着--那是撕心裂肺的哭。
她这才反应过来有个小孩在雪夜里边跑边哭。
她打开门,不远处一个矮小的影子在雪地里踉踉跄跄的走着,还一度摔倒过,不过很快又爬起,向她这边艰难的走来,哭声便是那个小孩的了。
“那是谁家小孩?”妇人大声的喊话。
没有回答,只见那个小身影继续哭着向这边跑来,摔倒了无数次。
“那是谁家小孩?”妇人又大喊。
这边,韩英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他之前只是跑着,后来看见了不远处的亮光,便向那跑去。这时他模糊的看见了一个人,在前方不远处的门前站着,屋里的光亮把这人的影子印在门前,拉得很长。
他听见了对方的喊话,停住脚步,用袖口揩了揩眼泪,这时那人的影子也清晰了许多。
他不断啜泣,随后把声音提到最高,用力哭了起来。
他继续跑着,不注意踩滑又摔了一跤,倒在雪地里大哭起来。声音无比沙哑、颤抖。
他望着煞白的天空,不时聚在一起的云团越来越模糊,纵使无数冰晶掉在脸颊上,眉头上,他也没有起来……
这边,妇人看到那个孩子倒下了,她急忙回屋子取了一个火把,慌里慌张的跑向屋外,向那个孩子摔倒的地方跑去。
不一会,她来到那孩子跟前,将其抱起,他紧闭的眼角还有着眼泪,他的脸异常冰冷,眼泪在火光下看起来像是冰珠。
她把他抱起,向房屋走去,嘴里念着:“可怜的孩子!”
第二天,有人发现孙先生病逝家里,村长得知后便四下找着他儿子。
这边,老妇人家里,韩英还没醒来,一直发着高烧。
她在想,要不要通知村长呢,正当想着,屋外一阵骚动:村长带着男人们在找孙韩英呢。
“他在这!”她大喊着并打开了门。
这时韩英也醒了过来,刚睁开眼睛不久,便又哭了起来。
村长抱起孩子,和大伙一起赶往孙先生家中。
他们发现了他的遗书,随后大伙一起商讨着怎么安排这孩子。
第一:为了尊崇孙先生遗愿,大伙决定安排一个人陪同孙韩英前往寒城,直至找到他的亲戚为止。
第二:他家所有的粮食,以及那匹马,还有所有的家具,需赶紧变卖,换成钱后全部交给孙韩英,让他尽快离开东溪古岭。
其实所有的人都知道孙先生死于瘟疫,他们都担心这个孩子也染上瘟疫,遂不敢将其留于村中。
最后,村上一户“最有钱”的人家出了五十块钱买了孙家所有的东西,村长将这笔巨额财产交给了那个年少无知的小孩。
中午稍过,韩英怀揣着五十块钱的巨额财产以及那封委托信,在一个青年的陪同下,向寒城进发。
要知道,韩英带着的可是五十块钱和满满的不幸啊,要知道这个年轻人可以在半路随时要了这个小孩的命并抢走他的钱财。
但是,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东溪古岭的每一个村民,从来都不会偷取钱财,他们一直秉承着父辈的美德--永远不要偷窃,除非你快要饿死。
所以,这儿的每户人家都没有在门前上锁--他们从来不会担心被偷窃,因为这事发生的几率和千年难遇的大旱等同。
问题是,当天晚上,俩人来到寒城,竟在无意中走散了。
这个年轻人一个人倒是没问题,至少他是死不了的。但韩英就不一样了,他只是个小孩,谁知道这夜他会不会被饿死?不饿死谁又知道会不会被冻死?
之前说到,韩英这些年经历的事情,早已让他坚强起来,至少比同龄人成熟得多,但刚刚经历的丧父之痛,早已让他成了个泪人。
只见这个小孩背着书包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着,眼泪还在不停的流。
虽说街上积雪刚被人打扫完,但一会又三寸之厚,这样冷的天,行人十分稀少。人们大多都在家里的炉子旁,三三两两悠闲的坐着唠家常,谁会在意外面的行人?更何况外面压根就没几个行人。
就这样,不知走可多久,他的肚子开始“咕噜”起来。他饿了,他需要吃东西。
但是,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摆在眼前:这个泪人早就忘了自己现在可是个“有钱人”啊!可怜的人!他内心的痛苦早就让他忘了许多事情,直到空空的肚子提醒他该吃东西了!但是呢!他却忘了自己身上是有钱的啊!
突然,天空刮起大风,冰冷的雪不断的打在他稚嫩的脸上,痛如刀割。
又饿又冷的他这时可算是恢复了一些理智--他需要吃东西,以及找个地方睡觉。但是!他一直忘了自己身上有钱!
这个可怜的人,可怜到自己忘了自己有钱,多么可悲呵!
他突然想起了爸爸,不禁哭了起来,每晚爸爸都会端上热乎的饭菜,每晚都会带着他入睡,那种温暖,现在却没有了。
转过一家当铺,他听见了前方街角处非常热闹,好像有许多人在谈着话,同时,他也闻到了很浓的菜香味!
他像是饿疯了一样,艰难的向前跑去,但脚下的路放佛怎么也走不完,跑着跑着,他突然昏了过去,倒在街角处一动不动。
“快看!那有个孩子!”
……
“大家快过来,这有个孩子……”
原来,这是位于东街的一户姚姓人家在举办喜事:迎来第三个孩子。
生子之女为韩姓,二十九岁。也许大伙已经猜到了,此人正是韩茹之堂姐。
在厢房里面照顾她的姐姐听到大院外面一阵骚动,闻讯后跑出来,看到眼前刚被人抱起的小孩,了解情况后为了积点德,遂安排人将韩英抱进大院,送进另一间厢房。
至此,孙韩英“稀里糊涂”的到了目的地,开始了新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