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寒城。
之前说到,寒城虽叫城,但事实上只有一个镇那么大,人口也就几百来人。
但现在的寒城可谓是今非昔比。自90年起,寒城便开始搞建设,至今已建起两所小学和一所中学——中学是97年才新建的,起初这只是方便第一批小学毕业生念初中才建的,自98年人们才意识到这所中学存在的重要性——方便第二批以及往后的毕业生。
这时,那些当初反对建中学的老太们也不再说什么了,也许读者会很奇怪,为什么人们当初会反对呢?其实原因很简单,当初建中学的时候,寒城百姓都处在“过度疲劳”状态,要知道自建设以来,人们都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问题是当时的人们哪有什么钱,所以都是“派送”自家壮丁出力,搞了七年建设。等到建中学的时候,遭到人们的反对也是情有可原的。
虽说寒城现在大变样,但人们的生活质量也并没提高多少。乡下的人们同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城里”的人们也没好到哪去,同样是富贵的人家富贵,贫穷的人家贫穷,大街上乞丐遍地都是。
视线回到东溪古岭,这些年“孙家大院”都经历了什么呢?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故。自韩茹病逝,孙先生无非就是继续耕种着那五亩地,闲暇之余买了一头母牛,一来可以耕地,二来可以让母牛下崽卖钱。现状正是这样,他只有儿子作伴,只有美酒作伴,只有寂寞作伴。
每天,太阳还没来得及出来时这个男人小酒一杯后便下地了,他喝酒并不是郁闷的缘故,而是美酒似乎能让他清醒不少,远离痛苦的折磨。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他,现在的他再不会笑,事实上自妻子去世那时,他便已没有了笑容。
我们无法准确的揣测这个男人的心里是怎样的,这就像是他不能准确的揣测别人的心里一样。但有一点我们知道,四年前的冬天,他的妻子死了,死于肺病,临终之前没有留下任何话语,最多也就是一声咳嗽,仅此而已。
他是个孤独的人,事实上每个人都是孤独之人,有谁又不孤独呢?看看他身边的每一个人,谁能说他们不孤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个人都在忙碌,为了生存而忙碌,为了活着而忙碌,对了,这可不是为了生活而忙碌,尽管广义上来说两者之间存在着很大的联系。这个问题拿在现如今来说,也很难得到准确的答案——很多人也不知道自己忙碌一生的目的是为了哪一个,又或许是,为了别的?(假设存在“别的”)
他,每天的生活无非就是起床,劳作,吃饭,休息,他就是一个行为规律的生命体,之所以不把他说成人类,也并非他不是人类,而是,他看起来确实不像一个正常人类——那毫无表情的面孔以及那毫无感情的眼睛,谁能说这像是一个正常人呢?
事实证明,我们的推论早了一步,这个男人还是会笑的。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早晨,他在寒城赶集,当经过寒城第一小学的时候,他站住了那么一会,他被眼前的孩子们吸引住了,那些背着书包的孩子,在地上弹着玻璃球,一个个笑容满面,天真无邪。他们稚嫩的声音立马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要是能够把他送进来念书,那该多好啊!他这样想着。
他背着背篓往回家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他转过身直奔学校报名处。
这儿的人可真不少啊,有穿着破烂光着脚丫的小孩,有满身补丁的大人。
挤了半天,他终于好不容易挤了进去。
“你们这儿报名费是多少?”他对着一个老师大声的喊话。
由于人太多大家七嘴八舌的,对方好像没听清。
“你们这儿的报名费是多少?”他又问了一遍。
“两块钱一个学期!报名时间截止下个星期天!”那个人大声的回答着。
听完这话,他又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边走边思索,两块钱也不贵啊,卖两百斤苞谷就够了。
想着想着,他笑了,在路边顺便买了一分钱的红糖(大约一两,50克左右)准备回家给儿子泡水喝。
这边,他的儿子此时在干嘛呢?
他正坐在东边高山上的一块巨石上,看着以东崎岖的山路,也许一会爸爸就会出现在山路尽头那里。每逢爸爸去城里赶集,他就会爬上高山上的那块巨石,一直盯着小路的尽头,直到熟悉的身影出现。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每当孙先生出现在那里,他就会立马跑下山去迎接。
这个孩子也是个不会笑的人,甚至连哭也不会,正因如此,邻居孩子从来不会找他玩耍。每当他牵着老牛走在路上,那些小孩就会一直盯着他,直到他消失在某个转角处。
在他们的眼里,他就是个石头人,从来不会笑。而他呢?也不在乎他们怎么看,他只在乎,今天老牛吃饱了没?
这天,孙先生回来了,同往常一样,他一到小路那里就抬头望西边的那块巨石,在那有自己唯一的牵绊。
每当他走在路上的时候心里就会想着那块巨石,便不知不觉的加快了脚步。现在他看到了那块巨石,也看见坐在上面的那个小不点了。
“爸爸!”韩英大声的叫了一下,声音响彻整个山谷。
孙先生听到声音,也加快了脚步,纵使脸颊大汗长流。很快,俩人“碰头”了。
1998年春末,寒城第一小学最后一个学生报名入学。
至此,孙韩英上了学,“隐藏着”的天资在学校得以挖掘--事实上这本就是个聪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