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提到,我一直背对门听他讲着故事。但我已经趁他不注意时偷偷把门打开留了个缝,以便他做出“应激反应”时我好方便逃跑。
但事实证明,没有这个必要了。
我始终相信每个恶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一面永远背对着太阳,但却同样有着阳光般的温暖,它是一种时隐时现的东西,是善与恶的零界点,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挣扎”与“反挣扎”两者的共同载体。
只是这个定论或许并不被多数人认可,正如“发霉的面包里也存在营养成分”不被人认可一样。因为发霉的面包不可能再被人食用。
对于“恶人”而言,这种看不见的介质永远不可能为他人而知,它只是内心的呼唤,即是童年的呼唤。
童年是最美好的,在长大后看来的确这样,无论每个人的童年都经历过怎样的坎坷磨难,在往后的日子里回忆起来都有那么一丝微微的激动,就算有那么一点辛酸,其中也不乏感动的成分。
“我知道我犯下的错有多么严重,”这个男人揩了揩眼泪继续说道“我也知道自从我把那个可怜的妇人杀害后,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但是,我又能做什么?我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弥补这一切?笑话我吧!”
听到这话,我竟真的想笑:难道人活着就是为了弥补自己所犯下的一切错?通过一件事情来弥补在上一件事情中所犯下的错?再通过下一件事情来弥补刚才犯下的错?一直往返,无限循环?但仔细想想,有错不就是要弥补吗?
或许永远也没有人能回答如此“深奥的问题”,如果有那也只是宗教思想吧……
“有些错误是无法弥补的。”我倚在门边望着天花板上的大洞。
他没有再说话,一直沉默着。
半晌,我说:“我不会站在你的位置来考虑你该怎么弥补,但我会站在我朋友的角度。你杀了田一一,你还让木林身负重伤,怎么说你也该补偿点现实的东西吧?我就是这么现实。我想说的是,你永远也别想得到死者家属的原谅,你永远也别想得到死者的原谅,就算他们现在活过来,你也休想!”
“我也不奢求能够得到任何人的原谅,不奢求了……”他说完这话,好像如释重负一样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所以,我们该听听法官大人怎么说的。走吧,我带你去自首。”
“不奢求了……已经不再奢求了……”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突然他大笑起来,那笑声是如此颤抖,感觉里面像是掺杂得有“放松”的成分。在我看来至少是这样。
“自首?前两个说这话的人已经死了……”他说这话让我吸了一口凉气,在此我得承认我这人的确怕死,但没想到他之后的话反而让我略感惊讶。
他继续说:“我想说句……谢谢。”
这俩字对他来说貌似难以启齿。
“对我说的谢谢?”
“谢谢你没把警察叫来,这又让我有了足够的时间来做接下来的事。”说罢,他高举匕首,向自己胸口猛扎进去。
我呆住有那么几秒,随后赶紧上前去制止,但已经晚了。
我向他跑去时,他突然把匕首抽出来,双手摊开任凭献血如泉水般喷涌。
我上去急忙用手按住很长的口子,但无论我怎么使劲按,献血还是从我手指间的缝隙喷涌而出。
突然,他身体开始抽搐起来,眼睛睁的大大,很快没了动静。
“废人!!”我大叫着扇了他一巴掌,然后站起来。
这时他嘴巴好像还在颤动,不时还能感受到气息,我弯下去用耳朵贴着他嘴唇,听到了很细微的声音,是三个字:
“对……不……起……”
我鼻梁一酸,心里不禁难受起来,我不知道为何想哭,但就是想哭,怎么也抑制不住。
难不成是信了他的邪——“对不起”?这三个字分量太重,死了那么多人,我就听到了一句“对不起”,唯一的一句“对不起”……
我呆坐在地上,突然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想想我们也就见面几分钟,也就说了那么几句话,然而他却自杀了,这让我不太敢相信,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这个男人死了,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就连人们的思恋也没有带走,他死后的面容看起来如此放松,除了放松以外再也没有别的表情,也不可能有别的表情。
不曾想,他在死前的那一分钟、那一秒钟,会不会看见自己前前后后做过的所有事情,他能否看到那些逝者,能看到吗?能看到自童年起所追逐的每一个脚印吗?是否也能看见美丽的夕阳?美好的天堂?以及那带来第一丝温暖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