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嘛?”我的对面响起了酒友沙哑的声音。
“我想知道现在几点了,昨晚好像下了大雪。”我所睡的这张床是东西走向,我这时面对着屋子南面的唯一的窗户,隐约中看见了窗户外面不远处一个亭子的一角。
“还早,离天亮还有那么几个小时。”
“那是什么?”
“什么?”
“那好像有个亭子来着?”
“喔!你说的是这个啊,”我看见他起身看了下,然后他继续说“那是一口井,装死人的。”
“这么说这一晚上我们睡在一口离我们不足二十米远的装满死人的水井旁的木屋里!”我不禁感到后背一凉。
“不用害怕,这是上个世纪人们留下的痕迹,你可以理解为某种风俗习惯下举行活动的场所,当然我更喜欢把它说成是痕迹,因为这不能算是风俗,不然这里的人早就死完了。”
“风俗?”
“至少有一段时期是,装死人的坟墓。”
“装死人的坟墓?我明白,你说的是瘟疫盛行的那个时候吧?”
“是的,那时候这里还没有这幢木屋,水井也只是村里唯一一口死井,也就是所说的没有水的水井。”
“所以人们把它拿来埋葬死于瘟疫的人?”
“是这样,确切来说,它是人们默认的乱葬岗。死于瘟疫的人首先会被烧掉,当然不是烧成灰的那种烧法,就是随便烧烧而已,目的当然是烧掉那些有可能会传播的病毒了——至少当时人们是这样理解的——烧掉后丢到井里。当时的村长有两个儿子,其中小儿子就是埋葬在这里。”
“大儿子呢?”
“大儿子作为上门女婿,是一次来探亲无意中染上的瘟疫,后来也死了。作为这里的本姓家族,村长想让他‘落叶归根’,所以向亲家要了他的头颅……”
“这听起来有些瘆人!”
“后来的事更瘆人,之后有许多那种类似上门女婿的也效仿这种方法。”
“类似?”我诧异的问道。不得不说这种古老的方法的确有那么一点恐怖,更或许里面有些不人道的元素。
“封建思想嘛,你知道的。就是如果哪家的媳妇不幸死于瘟疫,就把头颅留下,烧掉后放进井里,尸身就归还娘家人了。”
“归还?这算得上是不人道么?”
“你也可以这样理解。所以,这导致现在的人越来越少,从兴旺时期的几百户减少到现在的几十户。”
“我能去那井便参观参观吗?”不敢相信我会有这样的想法。
“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冬天井边滑……”
“这不是我担心的。”
“那你担心有鬼怪之类的?”
“确实如此,但前提是它存在。”
“那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水质问题。”我能依稀的看见那亭子边上散发出一阵一阵的雾气,所以说明现在那井里面绝对有水。
“水质?这的确应该成为人们关心的焦点。我想你也注意到了,那口井在整个村子人户最密集的房子上面……”
“而其它供应人们使用的水井地理位置则在它的下面?”
“是的,我也很担心那水会不会有问题,万一渗透进正常的水井里,那就……”他沉默了。
“会染上变异的病毒?”
“是进化的病毒。你要知道,有些病毒就算是经过几十年,或许也可以存活下来,生命力会更强大些。何况瘟疫盛行时是在上世纪末,离现在不是很遥远。但我更担心……”
“鬼神之说?”
“是,”他说“不得不提到一点,我去过那井边,它给人的感觉往往会超出人的想象,最后的结论是,我不想再去那井边了。”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我说。
“从井里往上窜的阴风,会窜到你的裤脚边,衣服里,然后……”他顿了顿,继续说“窜到你的心里。”
“你这是在读诗吗?”我说。
“不不,你低估了那种感觉所给人带来的恐惧和震撼。”
“这么说,你也信鬼神之说?”
“不怎么相信,但也不怎么排斥。”
“荒唐!”我说“你怎么成现在这样,整天疑神疑鬼的。”
“彼此彼此,你不也疑神疑鬼?对了,这次怎么想到的离家出走?”
“这个嘛,很难说,我只能说这是一种感觉,不是一种过激行为。”我说。
“这么说,这还是一种值得人们引荐的高尚行为了?离家出走,哼哼?”
“不,这只是我的感觉,我承认我这个行为有那么一点过激。但我想你会明白的,这是一种生活,至少它给我带来不一样的感觉。”
“别别!打住,我不想听什么抽象的理由,我只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少年,说吧。”
“这,好吧。这得从头说起……”
“从脚可不可以?”
“别打岔!这得从头说起,首先,我不想过日常的平凡生活,然后,我不想看见那些令人头疼的人,最后,我只想换一种生活方式。”
“以我的多年经验,”他像是一个老师教导学生一样的对我说“你这叫叛逆,不过我想,你这次可玩大了,知不知道你父母已经报警了,警察在到处找你呢。依我看,还是滚回学校去吧!”
“管他呢,等过了些日子再回去。”
“你之前说,你不想过日常的平凡生活?是在说现在你过的就是不平凡的生活吗?我看恰恰相反,你倒是选择了一种极为平庸的生活。”
“怎么讲?”
“浪费青春属不属于平庸?”他问。
“你说的是对的,我会认真思考。”
谈话结束,片刻,酒友又发出猪一样的齁声,雪下大了,比以往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