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怀南的星,灿如冰晶;怀南的月,盈如玉盘。
星月映照玉烟城万般景致,都如覆薄冰,而一切绝冰不过怀南王府。
所谓王府,无外乎原本郡卿府换了一块匾额。府邸虽然并不浩大,但也绝对不小气,庭院错落,厅堂有序——只是,此时除了诸多夜色美景兀自美着,却庭院厅堂一例空空,竟然没有任何守备!
这是落星河的意思,与其让这些寻常护卫,以及更寻常的下人在此无辜受牵连,白白送命,不如白白送他们些银子,都还乡为好。这么做,所有护卫和下人无不开心,落星河给出的遣散费已经堪比自己一生劳务所得,焉有不开心的道理,而后便可以自主随心养老——这是任何世界,任何时代,任何人都向往之事。
不过,心儿却不高兴得很,这样,怀南王府的银库瞬间便空了一块……
自然,许平生也不高兴!他不需俸禄,只取三餐一宿,为落星河当起护院师傅——但是,而今敌人到了近前,伫立半晌,连个通报之人都没有!若所来不是这奇怪的冰冷雪伊,而是一个真正的冰冷刺客……想来,自然后怕。
无影对此却有其它解释:“许平生,你脑子似乎不太好,在不应修炼的时候修炼,所以对敌失了先机——注定败局。”无影的声音很甜美,但这句话有些恶毒。
许平生万万不想承认自己脑子不好,不过无影似乎和落星河一样,已经默契认定了这一点。果然,似乎自己脑子有些不好……在不应修炼的时候修炼,在不该大意的时候大意……可是,纵然占得先机,自己与雪伊之间的实力差距也未免太大……他无心辩解,更无力辩解。
虽然无影的一剑,迫开了雪伊,却无法解除冻结。
“我今天不想杀人,你走吧。”无影一袭白衣,伫立在落星河房门前,她手中只握着剑柄,反倒人更像一柄雪白利剑,甜美的声音,掩饰不去眉间已经泛起的寒意。
雪伊手握一程风雪,冷若冰霜的脸上更冷,也很冷静——她打量了无影一番,似乎思量些什么,冷声道:“莫非,你就是乾坤风云榜第三位,无影?”
无影甜美的声音已经不耐:“是,与不是,又怎样?你走或者不走?”
雪伊斜瞥了一眼被冻结的许平生,像似下定决心,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无影,一程风雪凌空极速旋转,雪伊再次消失踪影,转瞬怀南王府风雪弥漫!
虽是春夜,却风雪忽来,骤寒气息将府中草木,瞬间尽数冻结凋萎……极寒迫骨,呜咽纷飞间,雪伊可能藏在任何一缕风声,任何一片雪花之中……
无影眉目微寒,她已经不再是昨日的无影。越是修为境界高深,或许越能领悟落星河的只言之意。落星河以剑若心诀相渡,而今的无影与无影剑,心魂想通,剑意相契。
合着飞扬风雪,无影剑气丝丝弥漫——无影剑的真意,便是处处有影!狂风席卷、暴雪肆虐间,仿佛其中又缭绕着无数柄如丝利刃,附着在风雪中,不会放过任何一片雪花……
风雪缭绕片刻,渐渐止歇……落雪消弭处,雪伊白裙曼舞,现出身形,耳际秀发有一丝凌乱,面色无比苍白,但她的态度依然冷傲:“果然不同凡俗,完全压制了我的剑气——那么,我就用简单一点的方式。冰华!”说罢,手中一程风雪化为一道白虹,然后瞬间爆裂,一道白芒激射向无影!
无影俏目凌厉,谨慎提防,此刻不敢怠慢,这个冷美人与这柄剑,绝非凡俗,若是昨日的自己,应付恐怕尚且吃力,但世上却不曾听闻有这样的角色……她引动最大剑气,双手竖握于前,抵御对方袭来的这一式冰华,剑气未至,无影长翘的睫毛与丝丝缕缕鬓发已经结霜……
“轰隆!咔咔咔……”冰华之势不禁极寒,而且极蛮横!一瞬间,剑气怒盛,玉烟城空气骤冷,而整个怀南王府转瞬竟然进入暮冬时节,随着刺耳的冰霜结冻音律,举目已是一片冰天雪地,屋瓦凝冰,万物冻结,在星月映照下四处莹白闪烁……堪堪令人瞠目结舌!
庭院冰雪雕琢,白芒一片,似乎失去所有生机——唯独无影,素颜依然粉润,衣裳依然临风轻舞,虽然姿势有些狼狈,但似乎无碍,眼眸已跃动浓浓杀机!
“你是何人,竟然如此嚣张,留下名字再死吧,这是我对你的厚待。”无影甜美的声音,此刻听来似乎比周遭的冰雪更冷。
雪伊冷若冰霜的脸上,此刻难以掩饰骇然,她不曾预想,有人能正面迎击冰华之后,安然无恙,但她的冷傲威仪不减丝毫:“你没有资格知道雪之国,王的名字!你不过是一柄杀人之剑罢了。”
“嘶!”无声无形,雪伊身后的衣裳忽然被割裂,蓦然露出一片雪肌……雪伊本站在许平生斜前方,这一瞬间,许平生发现在雪伊原本极其雪白的玉背,有一颗隐约闪烁荧光的七瓣雪胎记!他不禁心中一愕……而这无形一击,自然不是为了碎衣撩衫而已,无影没这种爱好,她的爱好是血!
随即,雪伊的雪肌变为绯红,无声无息,滴滴落红,鲜血四溢——雪伊勉强支撑身形,手中一程风雪轻动,背上红血化为白冰,聊以止血……她冷傲的眼神中有一丝绝望,她看不见无影的剑,甚至感觉不到,对方防御了自己全力一击,竟然有空隙祭出这无声无息的一剑偷袭,此刻自己尚有一丝气息已经算作幸运,莫非这就是无影剑的力量?
无影冷冷注视着雪伊,似乎陷入思索……
雪伊则回眸,冷傲的面容有些悲戚:“你的背心,是否也有一样的七瓣雪胎记?”她问许平生,仿佛是一句遗言一般,让人不忍不应。随着她的问话,许平生瞬间解除冻结……
许平生讷讷地望着雪伊,心头忽然有一丝奇异的感觉,前所未有,难以言说,可是他只能无奈道:“我,我也不知道……”许平生确实不知,他从没想过会仔细去打量自己背心位置,他注视的方向永远只是前方,梦想如此,生活也是如此……
雪伊的表情有些失落,冷若冰霜的颜容,瞬间宛如暮春桃花,似乎回眸就要凋落,她转而注视着无影,冷且淡道:“雪之国,天运已尽。无影,名不虚传。”
无影眼眸泛寒,此时她手中的无影剑,只要一毫颤动,便能杀掉雪伊,可是她开始反复思索,此人是否应杀?若有一次,无影手中留下了一条活命,这算不算也是此生最大的改变……但杀人的惯性,与难难以言说的快感,令人如此难以拒绝!
“不要杀她!”许平生忽然朗声道,他冷冷的面庞此刻有些莫名的仓惶,“给我一份薄面,无影姑娘,不要杀她!”
无影闻言,瞥了一眼许平生,心底莫名对许平生有了一点点感谢,甜美的声音似乎有一丝放松:“你的薄面?薄面的前提恐怕也要有面子才是,但你没有——好吧,给我一个理由。”
许平生也不理会无影这番奚落,他非常认真寻找理由,不单是为了回答无影,也是为了回答自己,最后他冷冷道:“直觉。”
无影嘴角一掠,似笑非笑,未曾看一眼,只淡淡道:“你走吧。”你,自然是指雪伊。雪伊闻言,眼眸中难以置信之后是一丝庆幸,如释重负,而无影似乎更加如释重负。
无影说罢,便转身回房,“咿呀。”房门关闭。无影倚门而立,嘴角流下一滴鲜血,显然,她受伤了,不过她脸上却挂着一丝奇异的微笑——这微笑,如此美丽。
许平生愕然望着无影的背影,总觉得此时的无影有些奇怪,随即心中似有所悟……再抬眼,雪伊已经无影无踪。许平生忽然无比迫切,他举步匆匆行向秦宇火的房间,脚步如此轻,但却如此迅捷,掀起沿途冰霜寒气,越发阵阵缭乱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