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河元魂遁体,第一夜。
月色姣姣,星灿云轻,柔水夜风拂过许平生冰冷而俊朗的面庞——他端坐怀南王府中庭,眉宇凝寒,淡淡青胡茬,丝毫不显邋遢,平添几分剑豪之气,一袭青衫月光中如染秋霜,仿佛轻轻一展,便会落雪簌簌,身畔寒星剑已出鞘,却是熠熠悬浮于肩侧,明灭闪烁,犹如吐息,此时剑身正凝聚天地灵气,化为一缕缕浊灵剑气,徐徐导入体内……
许平生不禁感慨,若此间是武侠世界,想必自己也定然是旷世之人,深得万千红颜倾慕吧?但这是剑仙世界,尤其是知晓无影的修为境界已经及近千重、月音三百重之后,刚刚才突破百重境界的许平生,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小配角。甚至不久前,秦宇火还兴冲冲表示,在剑仙指引下,已经成功突破九十九重境界——就算许平生的所谓“徒儿”,原本有些不屑的富家公子,也已经马上追赶上自己的脚步……
七寒星天?许平生屏气凝神,依落星河所示,全心静修!他感应寒星剑,想与之对话,这柄来自七寒星天的绝世灵剑,到底有怎样的故事,与心事?此刻,他真正开始关心这些。于是一人一剑,如同陈年旧交,意念交汇,仿佛促膝而谈,互诉心声,把酒言欢,不知不觉日落月升,风云暗换……仿佛一瞬,仿佛万年!
此时许平生五感尽空,约半个时辰之后,空濛的意念之中,忽然点亮了第二颗星!天璇方位,寒星闪烁!与原本天枢方位星光同步明灭辉映!
与此同时,体内剑气纳入速度明显加倍提升,亦更加流畅汇入于元魂——剑气入魂,元魂海一道滔天巨浪掀起,挟持劲势,袭向元魂海之央的境界玄关!“轰!”玄关白芒乍盛,宛如烈日炎爆,瞬间便被冲破——随即玄关重塑,已然是第一百零一重境界玄关!巨浪奔袭九转,第一百零一重境界玄关九小层玄关一一顺利告破,随即突破至第一百零二重境界玄关……许平生不急不躁,任由元魂海波涛自涌……依然感念着意识中的星光闪烁,似乎道法不断蕴育……
如此,再过一个时辰之后,许平生已经成功突破第一百三十重境界!这一次,他念及盈儿曾经一脸不屑叮嘱过,“凡俗之辈就是贪心,你下次记得教训,一切循序渐进,好自为之”,随即便收敛剑气,遁出空濛,缓缓睁开了双眼。
睁开双眼瞬间,许平生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禁大骇!
因为就在他面前咫尺之隔,站着一个人!人有暗香,而眉眼几乎就将贴在许平生的脸上!许平生本能握剑在手,身形犹如青影,极速后跃丈余……
“醒了?”人是一女子,约三十几岁模样,一袭华丽雪花霓裳,飘然若飞,容颜倾城,风韵婉约,肤色更是白如冰雪,但眉目间却是冷若冰霜,又似有一丝威仪之态,她凝望着许平生,声音同样冰冷,不过竟然笑了笑,这笑容很牵强,许平生仿佛看到自己那时常不自然的微笑一般——不想笑,就不需笑,许平生很想对这女子说这句话。而女子虽然笑着,手中却握着一柄寒气撩动的雪白长剑,剑锋窄且利,虽然看似寻常,但剑身隐约风雪,这定然不是普通剑器!
“姑娘,是何人?”许平生面色恢复正常,抱剑一揖冷冷问道。
“公子,真是会说笑——姑娘?你还是叫我姐姐更好些,或者叫阿姨也不为过,我正是雪伊。”雪伊面色看似平和,甚至是故作和善,但却难以掩饰眉目间冰寒之气,她目光一直凝望着许平生,似乎探寻什么。
“雪伊?”雪之伊人,许平生有些尴尬,心道,我怎么分得清该如何称呼你,而且对方似乎明显占自己便宜……
雪伊耳畔秀发在夜风中轻轻撩动,她的声音很轻,但也很冷:“称呼并不重要……”雪伊说着,举剑于胸,“重要的是,我是来杀怀南王落星河而已,赏金一百万两雪花银,你说这能买多少粮食?”
许平生一愕,冰冷的脸上面色复杂,不明对方话意,但心底却一直有一个大大的疑问:“想必雪伊已经伫立此间许久,为何不杀我?”
雪伊冷冷瞥了许平生一眼,总似乎意味悠长:“公子又说笑。我雪之国,虽然只是小国,但一样崇尚修仙道义——你正在修炼,趁人之危未免太龌蹉。”
闻言,许平生胸襟一震,似乎对这雪伊瞬间多了一丝倾佩相惜之情:“在下佩服。不过,我并非你所找的落星河。请听在下一言,安心归去……这天下间,尚无人能取落星河性命。”
雪伊眉目间颇不以为然:“我此番尘世一行,便听闻落星河大名,震彻乾坤,纵然不杀,总须见一见。不过,对于公子,我想先确认一件事——你的背心是否有一颗莹白胎记,形如七瓣雪?”
“关你何事?”许平生忽然有一丝莫名羞怯,随即转为不悦,“总之,落星河你是杀不得。若无他事,雪伊请回吧——我便宽恕你擅闯怀南王府之罪。”
许平生此刻有些不耐,对方自称来自雪之国,莫非世上真的有此国?又号称为赏银而来……可是诸多话意不明,关键是关心起自己的隐私,之前更是在极尽距离打量自己许久,似乎不是为了所谓修仙道义——许平生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直觉,莫非这位冷若冰霜的雪伊,其实偏好我这种同样白冷的小青年,所以对我有所觊觎?
雪伊自然不知许平生心中诸多所想,唯有傲然道:“也好,在杀落星河之前,我便失礼了,需先拨开公子的衣衫亲眼见证才好。”
许平生紧紧握住手中寒星剑,果然,对方一定对自己心怀不轨!难得想做出这种失礼之事,还摆出如此义正言辞模样!
“刷……”雪伊手中剑动,剑气骤起,她冷傲道,“这柄剑,名为一程风雪,威力无边——不过,公子不必惊惶,在确定你的身世前,我不会杀你。”
堪堪狂妄!许平生面无表情,也不多言,引剑气护体,同时寒星剑动,蓄势待发……
“咻!”忽然,雪伊的身影与手中一程风雪,瞬间消弭,“呼呜!”继而竟然凭空祭起十丈风暴怒雪——只在刹那之间,整个怀南王府气温骤降,而在剑气最浓的王府中庭更是掀起了暴雪天气。无边白雪宛如鹅毛,在狂风中席卷肆虐,瞬间将许平生包裹!
许平生心底暗惊,似乎这柄一程风雪与雪伊,都远远超乎自己意料,这番气势,剑气惊绝,几乎瞬间便将人冻结当地——更可怕的是,此时雪伊便掩映在这风雪之中,不知何处,手中的剑,可能正瞄准自己咽喉……咽喉?不!许平生似乎想到了什么,如果刚才雪伊所说是真,她的目标绝对不是咽喉,而是背后!许平生曲臂抖腕,回身一剑,瞬间七道剑气交错,一式七星封寒祭出!加之而今许平生修为聊以有些长进,这一剑剑气磅礴,道法天成!
“当!”剑锋相撞,堪堪抵御了雪姨自背后的偷袭,同时剑光七星幻出,宛如轰天冰芒次第绽放,周遭风雪似乎也被冻结,狂风骤停,怒雪瞬间停滞在冰寒空气之中,被冻结的雪花化为诺大冰晶一一簌簌而落,堪称浪漫绝景——隔着落雪帷幕,雪伊素白的身影在风雪中也略一迟缓,一样冻结当地,花容微露惊愕之情!
许平生面无表情,还剑入鞘,但心底却不禁欣喜,不想修为之差,如此令人惊叹,这一式七星封寒,此时威力远胜于前。可是就在他还剑入鞘,自以为潇洒的一瞬间,便明白了一个简单道理——永远不要小瞧敌人,骄傲,定然会使人付出沉重代价。
雪伊略显惊愕的表情,一瞬间化为不屑,七星封寒的冻结,不过一秒钟时间,便自动解除,而她在许平生自以为获胜,还剑入鞘的瞬间,又挥出了一剑——这一次,许平生冰冷的脸更加冰冷,但绝对不是面无表情,而是有些惊愕,有些懊恼,更加悔恨。最终被冻结的是许平生。
“一剑幻风雪,我喜欢风雪。”雪伊冷冷眯着美目,“虽然很意外,你竟然冻结我的风雪——那么也便是我的敌人,如果你的背上没有七瓣雪,恐怕就只能把你化为冰屑,祭奠我那些消逝的风雪。”雪伊莲步轻移,如同月夜中一朵白莲,渐渐趋近许平生,而手中一程风雪,剑气浓时,风雪于绕,似乎能冰寒天地所有……她伸出葱白玉手,有些颤抖伸向许平生背后,欲褪人衣,明眸之中,有一丝羞怯,一丝桀骜、一丝忐忑,更有一丝兴奋……
许平生此刻宛如一尊冰雕,不能言,不能动,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怕冷,此刻心底的确很冷,还有无尽感叹——在与落星河相遇之前,也便是遭遇生平第一败之前,许平生何其大侠风范,侠肝义胆,闻名于江湖。短短几日,自己竟然每战必败,此刻甚至要被一个阿姨非礼……纵然这位冰冷的阿姨绝对堪称沉鱼落雁之容,婀娜扶柳之姿,纵然许平生正值春心萌动之季,但阿姨就是阿姨……被非礼也只能是被非礼!
一个自以为天地英雄的男人,束手无策被一个女人非礼之后,该以何颜面面对世界?不过就在这一瞬间,许平生又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我的背心,到底是否有莹白的七瓣雪胎记?
有,或是没有?意味着生,或是死?
“咿呀。”恰好此时,无影推门而出,轻轻挥出了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