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灿灿,午夜怀南王府,时节暮春,却犹如暮冬。
举目所见,万点星芒,银装素裹的庭院楼台、池塘水榭、草木花丛……一例莹白熠熠,仿佛奇幻异世。
“砰!”许平生撞开了秦宇火的房门。之所以撞,是因为许平生敲门了许久,却无回应,他不禁有些担心自己的“徒儿”。
“哼!”许平生入内,却不禁一声冷哼。一举步便踩在软柔地毯,整个身形似乎都软了许多,绕过花团锦簇的硕大入室屏风,举目间,琼罗流苏,镶珠饰玉,房间装饰极其奢华,入鼻却木香暗涌,期间各色木质摆件琳琅满目,紫檀、铁梨、黄杨、沉香、降龙、乌木……名贵木料应有尽有,做工更是精雕细琢,恐怕任何一件都价值不菲。
秦宇火虽然只是一方郡卿公子,但怀南物华天宝,秦广更是一向把这儿子当成王子,一切都要最好。这些,对于自小寒门,只求三餐一宿,没有任何物质需求的许平生来说,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羡慕,只觉得庸鄙不堪……
秦宇火此刻端坐床榻,正在修炼,面色赤红,剑气缭乱,眉宇间极其痛苦——见状,许平生心中一凛,想起当日自己冲关一百重境界之后的情形!匆忙引动剑气,一剑敲在了秦宇火天灵,寒冰剑气入体……顷刻,秦宇火缓缓睁开双眼,面色恢复宁和,却心有余悸,如果不是许平生及时出现,似乎就将被剑气反噬,元魂爆裂!
“凡俗之辈就是贪心,你下次记得教训,一切循序渐进,好自为之!”许平生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将当时盈儿送给自己的这句话,只字不差送给了秦宇火!
“我……”秦宇火被许平生教训有些不甘,但确实是许平生救了自己不假,不禁还是起身深深一揖,“谢谢许兄……”
“无礼!”许平生冰冷的声音极其不悦,“是师父!”
秦宇火闻言一愕,心中懊恼,却实在无奈:“这……谢谢,师父!”
许平生在红木椅上端然而坐,此刻心中有些奇怪的满足感,看来有个徒儿似乎不错,他又教训道:“秦宇火,你脑子似乎不太好,在不应修炼的时候修炼——即便不被剑气反噬,被敌人偷袭该如何?今时不同往日,怀南王府已难安宁,群敌环伺,你未免太过大意。”前半句话,正是之前无影奚落自己所言,此刻许平生再只字不差送给了秦宇火。
秦宇火被教训了两通,心中不悦,但他向来也算豁达之人,仔细品味下,不禁不再懊恼,反倒对许平生真正产生了一丝敬仰,他句句在理啊!他一点头:“师父所言极是,我记住了。”
许平生嘴角斜掠,满足感又多几许,不禁越发来了兴致:“而且,你这房间,全是易燃之物,实在不妥。”
这句话没头没脑,秦宇火不禁一愕,随即似乎有所领悟:“这个,师父的意思是我房间的这些木质摆件?想来,我还没有送过拜师礼,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随意拿就是!”秦宇火向来豪爽,知人善交,本以为这句话说出,许平生会得意微笑。
不想许平生,面色懊恼,原本就冷峻的面孔再激荡怒气,不禁让人极寒攻心!甚至,许平生还举起了剑,剑气如霜,向秦宇火头顶袭来!
“刷!”秦宇火头上的一块帷幕瞬间被冰冷剑气冻结,隐约可见已有灼烧之痕。秦宇火愕然仰头,见这一幕不禁心下骇然——他惊觉异样,匆忙冲到铜镜前,发现自己头上竟然燃起了一团火……这火也堪堪奇怪,并不伤须发肌肤,但确实是火。似乎刚才这帷幕便是自己点燃!
许平生打量着仓惶无措的秦宇火,沉吟道:“莫非,这就是落兄所言的剑气化形?你的灼热剑气蛮横,很难随心操控——或者你的情绪过于激动?”
秦宇火似有所悟:“这……我刚刚成功突破了一百重境界,难免心中极度兴奋……总觉得有一团火在灼烧,原来竟然真的有一团火!师父,这该如何是好?”此刻,秦宇火这“师父”倒是叫得比较顺畅。毕竟许平生本年长于自己,修为也高于自己,而且处事冷静,给人很可靠的感觉,有这样一个师父,倒也没有什么损失——至少叫声师父,也不缺块肉!
许平生思量了片刻:“落兄让你拜我为师,或许深意在此。我以寒星剑气为你聊以压制,应该有效。”说罢,他手中寒星剑动,疾舞间,在秦宇火周身三十六处要穴催入寒剑气。
秦宇火头上的火焰,终于熄灭。他渐渐心境平和,本欲对许平生表示谢意,可是看到许平生忽然的举动,不禁目瞪口呆。
许平生此来,为秦宇火解危本是凑巧而已,他来此自然别有目的。他忽然褪去了自己的衣衫,露出结实的上身,笔挺劲直,铮铮铁骨,只不过,肌肤却似雪一般炫白。
秦宇火本能后避,愕然道:“师父……不,许平生,你什么意思?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许平生冷冷道:“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说罢,转身将后背正对秦宇火。
秦宇火讷讷道:“什么意思?我只是勉强叫你声师父而已,难道做徒弟还要为师父,抓背?”
许平生简直要被气得笑起来:“你不要胡乱揣度!你看我背心,是否有一胎记,莹白,七瓣雪形?”
秦宇火如释重负:“早说啊,吓死我了,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凌晨闯到别人房间,直接脱衣服……”
“住口!有,还是没有?”许平生冷冰冰的声音极度不耐烦,同时不断按捺着自己内心的雀跃,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紧张兴奋……
秦宇火停止了恬噪,仔细打量一番,道:“七瓣雪……这,有,也没有。”
“什么意思?”许平生紧张道。
“就是……”秦宇火酝酿了一下措辞,“它一会有,一会没有,确切说,是在闪烁。喂,我说,师父,你不会自己看啊?让我盯着一个男人的背看来看去,太难为我的眼睛了!”
许平生不理会秦宇火的抱怨,径直走到铜镜前,转身背对——不过,可能由于自己有些健硕,加之铜镜映像并不十分清晰,只能见一片炫白……
“秦宇火,你很兴奋?兴奋到自燃?”忽然,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无影瞬间现身,同时好奇打量着秦宇火的头顶,没错,一团烈火又开始燃烧起来……
秦宇火骇然摸了摸自己头顶,奇异的是,这火果然不会伤害自己,但一定会伤害自己的房间,他唯有向许平生求助:“师父?”他转头看到许平生,却更加骇然!
****上身的许平生,简直比秦宇火还要“红”,他的脸颊已经熠熠燃烧……害羞?此番情景的确有些尴尬,许平生万万不曾预想,无影会忽然夜袭秦宇火的房间,虽无意却将自己看光……
不过无影似乎对此颇不以为然,她继续面色平静对秦宇火道:“你不能总依赖他人。我是来通知你,怀南王府已经冻结,落公子很冷。现在你去解冻。剑气挥发之后,你也会恢复正常,一举两得。”无影的声音虽然甜美,话,却是绝对容不得人一丝质疑的命令。
“是!”秦宇火应了一声,手执嘤红剑一跃出门,这的确是个可行的办法!
无影随即又淡然对许平生道:“你脑子似乎真的不太好,多一面镜子放在背后,寻个合适反射角度,自然看到。”
此刻无影的视线径直瞥着许平生****的上身——许平生的脸已经红到了一种极限,几乎便要乌青爆裂:“这……无影姑娘,也看到了?”
无影若有所思:“看到了。我忽然记起的确有雪之国的传说,七瓣雪胎记,寒则显现,热则消隐。你不是人。”无影早早注意到了许平生极其害羞的窘态,不忘安慰了一句,“在我眼里,你更不是男人,只是普通身体,和尸体没有任何区别。所以,你我都不必害羞。”说罢,无影便极速离去。
无影甜美的声音,说出如此恶毒的话语,强烈反差之下,甜美显得更甜,而恶毒便显得更恶……许平生愕然思量着,你不是人,你更不是男人,这两句话,仿佛两柄利剑深深刺在了一个春心男子的心窝……
想到利剑,许平生将明如镜面的寒星剑置于身后,调整许久,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蓦然见到铜镜中自己背心,荧光掠过!他于是引动剑气,寒意骤浓,果然,七瓣雪熠熠闪烁!待到剑气收敛,寒意消退,七瓣雪也便几乎消弭……
终于亲眼见证这一幕,许平生心潮起伏!如此说来,自己和雪伊之间到底是何关系?他从未思忖过自己的身世,早已惯于孑然一人,江湖漂泊……此刻念及世间还有一个神秘女子与自己定然有某种牵绊,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温柔溢出,还有隐隐的担忧——也不知雪伊此时如何,是否安然,又是否还能再见。
……
“轰!轰!轰……”怀南王府中,秦宇火身形跃动,仗剑嘤红,剑气迸发如灼焰,四处奔袭,一时间四处红芒闪耀……待到天白十分,第一缕朝阳渐渐由紫红星晕化为瑰丽的线,随即霞光万道,辉光掠过青白高墙,投射入秦宇火的星眸,此刻他剑气尽散,不再灼热,更不会燃烧,反倒觉得春朝一丝风清微凉……而原本暮冬冰封的王府已然还为一派初春景象,万物复苏,冻雪化水,潺潺四处,甚至犹如涓流溢向街巷……
喧嚣一夜之后,玉烟城中最大的变故恐怕是,怀南王府附近地段,房价骤降。风水先生如是说:春染风雪,血光滔天,水流财尽,一夜异象,此处气运,极衰!
这一夜,有些漫长。虽聊以算作“安然”渡过,但怀南王依然端然正坐,元魂遁体——无影已伤,许平生心意乱,秦宇火剑气散……第二夜又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