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天下风传,南疆易主!
南疆旧主古沐林早已身亡,乃是怀南郡卿秦广夺位,而今秦广将南疆王位传与其子秦宇火。
月音端坐在怀南王殿,第一时间得之这个消息,她的俏目之中,似乎能喷射出熊熊烈火。她亦第一时间召集地卿王下兵部侍卿、灵部侍卿、安部侍卿,以及诸侍卿下三品将尉、朝丞,共计四十余人,殿下黑压压人群,均默不作声,噤若寒蝉。
这一次召集之意,众人心照不宣。旧主叛逃,月音必然重整地卿下三部,需以最快动作接掌实际兵权,而今秦宇火的亲信旧部,自然已是异己残余,每个人都面临生死攸关……
“今日本王临朝,紧急召见你们——想必诸位卿家已然知悉,地卿王秦宇火投敌南疆。你们如何看待?”月音睥睨俯瞰着一群卿臣,此刻天卿王离朝,地卿王叛逃,而作为民卿王的月音,此时一声本王,已不是单纯指民卿王,而是怀南之王,无形中她亦早已罢免了落星河!这声本王,亦代表着她心中理所应当的天元之王!
“我等自当誓死追随王上!”一个白胡子卿臣率先谦恭对高高在上的月音一揖到地。
月音打量了一眼这个白胡子老头,洛林眠,乃是安部侍卿,亦是最为贪生怕死之辈,本也只是怀南一方小官,不过依落星河所言,主要因此人字迹极其工整隽秀,被破格提升为安部侍卿——事实上,怀南国不过立国数月,人事扩容疾速,求才若渴,这的确是个最坏,亦最好的时代。
洛林眠凭借一纸万字谏言平步青云,位列二品侍卿,但却着实不负所托——让一个最为贪生怕死之人掌管安部,自然再合适不过,既然自己最求安全,当最知何为安!上任以后,洛林眠将怀南治安管理得极其工整有序,万民称道……月音对之赞赏有加,所谓卿臣之道,不过是无谋权之欲,尽心尽能。
洛林眠自有自己非常清晰的思路:一则,实际上月音对自己有更多知遇提携之恩,洛林眠早早就是月音安插在地卿王手下的心腹;二则,无论主子是秦广、秦宇火,还是曜月音,而今花甲的洛林眠只求一方安稳,渐渐他悟出的处世之道是,谁端坐上位,便对谁谦恭——人事更替,难以揣度,但有一点确定,唯有现在端坐上位之人才掌管你现在的生死!明天?谁可知悉?
见洛林眠如此,许多卿臣亦一一表态效忠,纷纷撇清自己几乎与秦宇火毫无瓜葛,但自然也有一些犹疑者。
兵部侍卿徐天友默然沉吟,最为难堪的便是他。
徐天友曾是跟随秦广左右的心腹之一,奈何秦广弃之不顾;而后徐天友乃是秦宇火的第一心腹,更将兵部侍卿之位相托,可是,而今再被弃之不顾!对于秦广和秦宇火奔赴南疆之事,他毫无知觉!但昨夜,他收到传讯,秦广指令其起兵,封锁玉烟城,迎接秦宇火以南疆王身份入主……
两次被弃之不顾的怨恼,足以让徐天友全然无视秦广的指使,不过亦有两点,令他极度忧虑:一是,自己曾是秦氏绝对心腹,自然为曜月音所不容;二是,秦广不止传讯令其起兵,还顺带照顾了他的家人!
“下卿自当为怀南国尽心尽责,追随王上。”徐天友亦对月音一躬身,纵然戎马半生,万般不屑这个小丫头,可是此时自然表面上一定要顺应,不能被窥出蛛丝马迹,莫不是还要蠢到当朝谋反?他此刻,尚且缺少一些准备和自信。
“徐卿家。”月音俏目微寒,“为何你的眉宇间多了一丝戾气?本王接到密报,你与秦广私通,意图兵变,可当真?”
徐天友感觉到自己额上开始渗出汗珠,而腿也有些轻颤,对战杀敌,面对凶残猛兽,他可以无比淡然,但而今伫立王殿,面对人事纷争,实非自己所长,心中不免恐慌,只想骂脏话,他不禁故作镇定道:“王上说笑——恕下卿无礼,地卿王一向视怀南为家,此刻他最为珍视的娘亲灵位尚且还在府**奉,忽然叛逃南疆恐有蹊跷,对此下卿着实全然不知一丝一毫!”
“或有蹊跷。”月音冷冷道,“但他而今王贴广发天下,亦确实不假!徐卿家,我问你,你为何避而不谈意图兵变之事?纵然你不会兵变——我再问你,若你是南疆王,第一个敌人是谁?定然是与接壤之怀南故土为敌!而由你这个旧部对阵旧主秦氏父子,你觉得如何?”
“下卿……”徐天友瞄了一眼神态睥睨的月音,他知道对方的意图,但却分外犹疑。
这时,安部侍卿洛林眠一揖朗声道:“禀王上,今日凌晨,怀南城郊有可疑夜行人数十人出没,安部协同灵部已然抓捕敌人,并且解救了一女子与其一儿三女,女子肩头有一颗红痣,此刻暂时被收留在一处府邸……”
徐天友闻言侧目望了洛林眠一眼,已然明了,终于下定决心:“王上——下卿近来身心倍感疲惫,恐怕再无力朝中之事,今日起,下卿恳请辞去兵部侍卿之职。从此退隐于江湖,再不还玉烟城。”
“准。”月音只说了一个字。
“谢王上。徐天友谢王上。”徐天友说罢躬身离去,他的背影有些落寞,但面容却有一丝释然。这一声谢,亦是发自肺腑。
徐天友心知肚明,既然月音已经知晓兵变情报,那么定然是自己早早已被监视,而洛林眠向来与月音趋近,适才所言,不过是暗示,家人正在月音手上——如此局面,徐天友有何选择?解除兵权,但却留有一家性命,此时他的确对月音多了一分莫名感激。即便今日被当朝诛杀,强行夺权,亦无可奈何……
紧随徐天友身后,几个将尉亦自动解甲离职,亦有一些人继续尽展忠诚之能事,立下重誓誓死追随王上……
最无须月音担忧的便是灵部,因为而今灵部侍卿乃是白凌梦!白凌梦虽为下属,但与月音的关系越发亲近,颇有交集,渐渐她对月音不止诚服,同时有一种无形倾慕……
处理完毕人事喧嚣,月音一挥袖:“起兵十五万,七日后,兵入南疆!”
满朝俱是惊惶失色——这小公主,莫不是失心疯了?
……
月音端坐在落星别院,眉眼慵懒,与朝堂之上判若两人。
这时,明万古轻轻踱步而来。
月音斜睨一眼,颇不以为然:“老头,我知道你来说什么?倒是你,想好了吗,是不是要以我唤醒鳞爪之魂。”
明万古一抚长须,幽幽道:“老夫,思忖再三,唤醒鳞爪之魂尚且时机未到,心切不得……你知我说什么,为何还要如此?兵征南疆岂是儿戏,千百年来,你父王执掌天元王朝,都不曾举兵,以怀南十余万兵力,妄图收复南疆,无外乎笑谈!”
月音凝眉,四顾院中花草游鱼,淡然道:“世事瞬息万变,今时不同往日,天元王朝的安宁随着一道万年刧星坠落,就如同天都之剑一样,早就破碎了……之前父王可以不战,但而今我却必须战——我不灭南疆,南疆便灭我!不止南疆,若怀南西、南双方同时兴起战端,曜光白必然趁机兴兵自北攻打怀南……所以,师父,若你真的是疼我的师父,七日后,便率领十万征北大军,与征南大军同时启程,我要抢占先机,率先对曜光白突袭,以师父龙灵之能,应该能一举收复南河郡,我想,曜光白万万不会预想,我会先下手为强,脸色一定很难看!”
明万古并未表现出月音预想的惊讶,他只是很淡然道:“天下之势,早已如干柴待燃,一点星火便焚天,而今一发动,便也全盘皆乱……如此,先手总好于后手。只是,月音,为师提醒你,天下安泰才是王道所求,战争必然致使生灵涂炭,万民水火。”
月音颦眉道:“师父,这我自知,但为了安泰,必然需要战争。其实我常常思考,若是为了众生,我便悄然退出尘世,任由曜光白执掌天下,做一个好君王,是不是会更好——但显然,我没有如此恩慈!曜光白也没有这种度量!更可怕的是,若我不心系天下,又系于何处……又为何而活?”
“月音。”明万古深情凝望着月音,“而今的你,为师已然不知应如何开解或是相携。你本是懵懂无知而且天真善良的小公主,奈何命途斗转,而今即便龙脉觉醒,背负王权之欲的折磨,你尚能聊以自控,并未走上权欲倾天的极端。只不过,为师心疼却是,种种表现,你不过用征战天下麻醉自己,寻一寄托,但无论如何,单纯美好的从前,都不可能再回,未来只会更加迷茫。而你终日坐在这座落星别院,想必亦是对落公子相思日深——他自然值得你去爱,可是他未必爱你,更大的隔阂还在于,他是天元王朝之罪,你并不能全然化解这心结。爱之不得,恨之不能,放之无路——你此刻意图大杀天下,又是否只是一种故作姿态,期望引起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