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包晓生领众出关营救徐斩、欧阳玉飞,半路上正好与皇甫遥、轩辕狂浪相遇。皇甫遥上前道:“正要入关拜见状元爷,不想却在此碰面。”包晓生忍住愠色,道:“昱岭关不劳牵挂,当务之急乃支援光明顶。”皇甫遥故作恍悟,道:“在下昨日恐贼党逃脱,竟冒然追击,中了奸计,实属羞惭,特来请罪。”
包晓生被他这一出弄得哑然,反慰道:“胜负兵家常事,将军何必自责。”旋而又问道:“将军与其交战,可知对方是谁?”皇甫遥脸色通红,尴尬道:“未曾看到对方真容。”包晓生更加心慌忧虑,徐斩、欧阳玉飞弃守险地,劣势阻截独孤野,如今怕已陷入包围,只恐有失。遂不再赘言,与锦衣卫急往光明顶赶去。
且说徐斩自然清楚敌我兵力悬殊之形势,故而让开大道,于四周布置埋伏,扰乱独孤野军心。天外天中有许多不愿南下背井离乡之人,陆续趁着徐斩突袭时候逃脱,徐斩命人切勿伤害,只在各处出口安排巡查,确认没有遗漏重要嫌犯。
没两日,天外天士气低迷,还剩下七八千追随者,都是恶贯满盈的杀手。独孤野半夜接到后方消息,得知单天邪火烧锦衣卫,索性令众人准备实施反攻,欲图背水一战,先吞掉徐斩、欧阳玉飞,突破包围。而后解散,各凭本事,听天由命,不复奢望什么东山再起。
次日,独孤野佯装缓慢撤退,命万俟敬文率弓箭手埋伏,待徐斩又领轻骑来袭时,万俟敬文在树顶处听见声响,问属下道:“领头的有十八骑,徐斩在哪处?”应曰:“第二排,居正中的便是。”万俟敬文弯弓搭箭,弦响三声,射出三支连珠箭,常人听不到动静。
只闻啊的声,徐斩面前一将被射穿头颅,身下马匹仍无察觉。徐斩大惊,方才看见两箭已到眼前,不及多想,挥剑去砍,玎珰两下,断箭力道未尽,扎进两旁弟兄胸口,痛得勒马直叫。万俟敬文问道:“中了么?”应曰:“射死了三个,未中徐斩。”万俟敬文气恼道:“乱箭伺候!”属下得令,乃与万俟敬文齐射,箭如雨下。徐斩忙喊道:“敌人已有防备,撤。”
这句话却让万俟敬文听个亲切,急取箭开弓,矢如长虹,朝徐斩而来。徐斩避闪不及,只得用手去抓,谁知那箭如有千钧,徐斩使足气劲却仍挡不住,箭头刺入盔甲,鲜血涌出。徐斩咬牙撇断,众亲信护送而回,已折掉数十名骁勇战将。
万俟敬文既得手,独孤野遂令大军调头,趁势向徐斩部队发动进攻。徐斩驰入营中,令枪兵列阵待敌,独孤野大军进入射程后,弓兵放箭。然而天外天敢来复仇之人,已不是寻常士卒,各个皆以往亡命江湖的匪盗凶徒,岂怕死哉?
未久,两军便白刃交战,独孤野军卧虎藏龙,徐斩军沙场常胜,互相搏命。天外天众人积蓄恶气,终得爆发,那徐斩部队不过两千人马,颓势渐显,损伤过半。徐斩喝道:“速往光明顶驻地撤退!”独孤野怎肯舍,号令大军追击,只要徐斩首级。
正追间,探子来报,一白衣秀士率队突入,独孤野惊道:“可是包晓生?”探子应曰:“着装面貌相似,恐非他人。”独孤野略有踟蹰,问:“带了多少兵力?”探子回道:“不足五百。”独孤野大喜,道:“真天助我也。”乃分一千人马,转头去抓那白衣秀士。
独孤野远远望去,确是包晓生无疑,奋起捉捕。待行至面前,看清了脸,方道:“你乃何人?报上名来!”那白衣秀士还未答话,右手小指朝他一点,空中噗嗤声响,独孤野讶异非常,拄刚拐格挡,失色道:“沐家剑指,你究竟是谁?”
白衣秀士应道:“在下欧阳玉飞,邪不胜正,奉劝你还是束手就擒。”独孤野笑道:“我看你功夫挺俊,却是个迂腐书生。”乃快马疾驰,直取欧阳玉飞。欧阳玉飞接连少泽剑、中冲剑、太阴剑使出,独孤野左右腾挪,身法极快,尽数躲过,顷刻近前。
欧阳玉飞尚蓄气欲用商阳剑抵抗,独孤野早已举拐劈下,突听龙吟狂啸,一掌拍到独孤野身上,旁边虬髯壮汉大喝:“独孤匹夫,还记得萧某吗?”独孤野见到萧天放竟藏于军中,暗道失策,遂负痛翻跳上马,勒缰便走,萧天放与欧阳玉飞也不追赶。
待回头得知徐斩退至防御工事中,再难攻入,独孤野暴怒难遏,斩了那误报军情之人。俄而又听探子来禀,包晓生与锦衣卫人马赶至,约莫五千兵力。独孤野感叹错失良机,又问断后部队可有消息,答曰失去联络,恐怕已葬身火海。独孤野悲恸万分,只能下令众人适可而止,回师逃命,以免全军覆没。
此时,包晓生、皇甫遥赶至,天外天人马已不见踪影。所幸徐斩、欧阳玉飞皆无大碍,徐斩处理好伤口,请领军再战,包晓生道:“穷寇莫追,天外天部署非寻常叛贼,皆乃江湖险恶之徒。他如今尚有数千兵力,一心保命,为掩人耳目,必然树倒猢狲散,若紧逼则适得其反。况且,韩如霜未见踪迹,恐怕还在暗中布置。”
徐斩疑道:“依照包贤弟意思,先这么放其而去?”包晓生眉头轻皱,托腮道:“我会急令各关卡加强巡查,只要不走脱独孤野,以及上官妃与万俟敬文三人,盯住踪迹,余者皆无关紧要,任凭处置。今日大军先做调整,等明早探子报独孤野逃脱路线。”
天外天众人一夜往南行进,突见处仁王寺,晨钟声透心。独孤野方才问到了何地,答曰已是休宁县境内。独孤野看众人早疲倦不堪,朝廷也无追兵,遂命众人去寺中歇息。待走近前,发现寺门紧闭,寂静无人,却又听见寺内木鱼诵经之音。独孤野命人推门,也无反应,遂疑有诈,示意左右二人,飞身而入,查探究竟。
顷刻只听数声惨叫,那进去的两人被活生生丢出来,摔个呜呼哀哉,筋骨尽碎。独孤野心下凛然,这两人虽不是一流好手,却也并非如此不济事之徒,竟在须臾被制服致死,毫无挣扎之力,对方功力定在我之上。
正犹豫间,内中传来哈哈大笑,独孤野心道:“怎得如此熟悉?”寺门大开,里面走出个九尺壮汉,满身横肉,血眼凶目,喝道:“俺当是谁,这么嚣张的探子,举刀便刺,定是天外天独孤贤弟的喽啰,可叫愚兄好等。”独孤野既惊且喜,倒头拜道:“刑大哥怎得在此处?”
那人正是南七北六十三省,响当当的黑道总瓢把子,金刚太岁刑霸,过来扶起独孤野,笑道:“这不都为了独孤贤弟么?恩公叫俺在此处接应。”独孤野叹道:“韩堂主深谋远虑,都是我太冥顽执迷,乃有惨败。”刑霸道:“恩公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故独孤贤弟理应竭力而为,如今仁至义尽,则该考虑自家性命。”
独孤野默然道:“正要经闽越逃至化外。”刑霸气道:“贤弟说得什么话?狗皇帝叫俺们家破人亡之恨,都忘了?”独孤野忿道:“如何能忘?只是我三万多弟兄,而今还剩六千,怎忍都与我殉葬?”刑霸拍胸道:“有大哥在,定能助你们瞒天过海,恩公现藏身塞外大漠,卷土重来,尤未可知。你以为闽越各处就无人逮你?朝廷自来围剿你之时,就已封锁了全部关卡,只恐你插翅难飞。”
独孤野思虑再三,乃道:“那么,今后行事,悉听大哥与韩堂主吩咐。”刑霸笑道:“这便对了,恩公道天外天若惨败,余众可就此散伙,各自潜回分堂,愿意留则留,不愿留则将往日里积攒的钱财平摊了谋生去。而贤弟则可去大漠投奔恩公,或另起炉灶。”
独孤野道:“正是我所想,只是朝廷追兵在后,倒是如何避开眼线?”刑霸密道:“恩公料定你们败走此处,命俺守在仁王寺中许多时日,早挖好了地道,直通深山,有本地绿林好汉接应。等待避过风头后,便能脱身。”独孤野原是穷途末路,经刑霸点拨,豁然开朗,当下忙令众人从地道逃亡。
独孤野瞧那寺中僧人仍聚坐在大殿,问道:“为何还留了许多僧人,不怕走漏消息?”刑霸笑道:“平日里需要这些和尚敲钟诵经,掩人耳目。俺行走江湖,讲得是道义,说好了不杀无辜,就不会杀。朝廷人马终归要找到此处,掩耳盗铃无用,不如引入地道,各路都有机关招待,就怕他不来。”独孤野料是韩如霜计策,遂除顾虑,与刑霸走入地道,上官妃、万俟敬文等亲近仍旧追随。
独孤野行走其中,方才看到里面数条岔路,如同迷宫。通道设在隐蔽处,若无人指引,走错则必死无疑。地道那头有段绝把守接应,待刑霸、独孤野等人出来,即刻引燃火药,将通道掩埋。天外天众人分散藏匿在山中村落,俨然寻常百姓。
却说包晓生所派探子跟至仁王寺,不见了天外天大军,忙分头报与包晓生。包晓生率领徐斩、皇甫遥赶到,寺中僧众出来谢罪,言贼党辰时已从地道逃脱,现过了申时,恐追不上了。包晓生问地道通往何处,僧众答曰地道乃是近两个月前,贼党霸占此寺所造,寺中和尚皆不知内情。
包晓生只得带众人亲下地道,待看清楚众多岔路,泥土上脚印都做了清理,便挥手叫众人就此折返,摇头道:“莫要再深入了,天外天既早有准备,地道里必满布陷阱,班师回朝罢。”徐斩、皇甫遥惊道:“叛军未剿灭,如何向皇上交代?”包晓生应道:“圣上要捉的是韩如霜,捉独孤野回去,有用么?独孤野,马前卒而已,久战恐朝野震荡,令奸人得可趁之机。”徐斩拜服,皇甫遥心道无功而返,未免悻悻。
包晓生道:“还有件要务,非借皇甫将军之力不可。”皇甫遥向前道:“状元爷请吩咐。”包晓生托腮道:“之前剑圣公孙慕白死于昆仑山洪叶山庄,我闻此是天外天一处重要分舵,仅次于总舵地位。恐天外天余孽复聚为乱,想有劳皇甫将军暗中前往铲除。”皇甫遥喜道:“某定不负重托。”当即领锦衣卫而去,轩辕狂浪等人不解何故,哪里会知道,皇甫遥欲图插手江湖纷争,实现扬名立万之心,这等寻常人眼里的苦差,于他而言,便是好事。
包晓生引得胜之师返回京城,上表奏称承圣主鸿运,方才一月便平定天外天祸乱,并得江湖宗派协力,斩获叛军二万余人。朝廷文武百官尽都震惊,齐声恭贺吾皇知人善任,新科状元用兵如神,成祖龙颜大悦。
秦王朱靖早已汗流浃背,只因尚不知独孤野、乞颜桀昂、万俟敬文是死是活。这三者乃除韩如霜外,清楚朱靖为真正魁首身份之人,若是被擒,则恐谋反机密泄露。而今当真悔恨莫及,怎料三万大军竟不能成功,起兵以来连连败北,令朱靖举棋难落,满盘皆输。天外天数年经营,毁于旦夕,此后时刻害怕东窗事发,要奴颜婢膝,步步为营,岂不痛心?
是夜,成祖召包晓生、徐斩、欧阳玉飞入宫密谈,方得知韩如霜不曾露面,心中疑虑。包晓生禀道:“韩如霜必然还在暗里布置,此次放独孤野逃脱,便是为了引蛇出洞。此外,速战速决,利于安抚天下,杜绝贼党作乱之心。”
成祖点头道:“卿等能顾大局,朕甚欢喜。可惜,韩如霜人才聪明,竟不能为朕所用。偏偏与朕敌对,令朕烦忧。”包晓生、欧阳玉飞相视而笑,拱手道:“圣上礼贤爱民,乃江山社稷之福。国家昌盛和平,指日可待,勿须烦忧。”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单说这韩如霜打从弃舍了朱靖别去,便直出塞外,投到大漠鬼城麾下。江湖上都晓得,大漠鬼城近几年突如其来,连夜崛起,那城主名叫雷行空,号曰大漠刀王。但是,武林中谁也不知,大漠鬼城究竟在何处。只道雷行空数年前被仇家追杀,所幸逃脱性命,却忽然飞黄腾达,次年就领着百数高手,血洗仇家满门,于是销声匿迹。有同族经商之人,曾在楼兰遗址迷失路途,恍惚见海市蜃楼。醒时得遇故友雷行空,自称已是大漠鬼城之主,后送其归,偌大个繁华地方,怎奈再也难寻踪影。
列位看官们,都道韩如霜可是拜在了雷行空门下?非也,那雷行空虽也算个枭雄,却仍入不了韩如霜的法眼。这大漠鬼城幕后,实际上还有个更大的主,不是别人,正是成祖皇帝的心头刺,梦中魇,在大火里失踪的前朝余孽之首,惠宗朱允炆。
朱允炆怎得藏身到了大魔鬼城?说起来,这雷行空当年避祸,逃进大漠石头林里,被困其中。恰巧遇见朱允炆驾下的贴身公公花无常,万幸没死,那朱允炆要复辟,想招兵买马,又不能亲自露面。于是,雷行空便接受扶植,成了大漠鬼城之主,大漠鬼城之基业,实乃为朱允炆所有。否则,纵凭十个雷行空,也难一夕崛起。
雷行空起初倒毕恭毕敬,尽力效劳,久而尝到呼风唤雨的甜头,却也不甘受其摆布,竟然暗中培养羽翼,逐渐架空朱允炆,视其为傀儡。朱允炆每以起兵大事问之,都只是阳奉阴违,搪塞答应。只因雷行空在朝廷安插了眼线,回禀称,那所些谓前朝忠臣,或许有,但恐都已在黄泉之下。侥幸活着的,也都改头换面,成了朱棣家奴才。所以,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既然认定朱允炆复国无望,未去揭发,便已是仁慈,看在他奇货可居的份上。
终于,朱允炆不再寄望于雷行空,但此时雷行空势力已成,只好忍气吞声。直到韩如霜因刺杀朱棣之举名扬天下,花无常与其父韩勋乃旧识,又知其人有安邦定国之大才,遂请为朱允炆招纳韩如霜,待复位后为韩勋昭雪。然韩如霜仍忠于朱靖,对花无常婉言相拒。岂料朱靖刚愎自用,野心难测,韩如霜再三权衡利弊,未过数月,便舍了朱靖,转投朱允炆。
自韩如霜加入大漠鬼城,朱允炆派系中,除了花无常外,便有一文一武两肱股。这文的便是韩如霜,那武的却道是哪位?众人定不知,斯人便是当年平燕总兵,朝鲜大将郑承恩。灵壁之战,郑承恩为徐斩所败,仅以身免,不知所踪。后京师失陷,宫中大火,花无常背着朱允炆、朱文奎父子二人逃脱,身边护卫的,便是郑承恩。只因朱棣篡位,已与李芳远狼狈为奸,郑承恩难以归国,有生之年,唯望朱允炆重登宝座,平朝鲜叛乱。
那雷行空从此难寐,韩如霜所建天外天,高手云集,能令武林翻覆,雷行空怎会不知?而韩如霜一来,便大刀阔斧,亲为朱允炆募集兵马,招揽贤良,未久就说服三员虎将来投。看官道是哪三员虎将?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