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曾经令人向往的美好情感,也可能在某天变成恐惧的来源,甚至……]
【一】
余槟城西,不知何时出现的“墨镜SHOW”是一家小酒馆,店面不大,排了十几张古风典丽的暗赭木桌,则略显拥挤些。
偶尔会有一两个游手好闲的男人,带了满下巴的凌乱碎须,来此坐下要一杯清茶,免费供应的那种。有了这么一杯不多不少的甘味儿清茶呢,他们便拥据了留步的理由,反正总算是不至于再茫然而尴尬地呆站着手足无措吧。
小酒馆的服务生数量很有限,寥寥几个而已。但在其中有个女服务生,二三十岁的样子,身材凹凸有致,火辣得胜似传说中的魔鬼!当得她走起路时,胸口的两团柔玉就会要人老命地上下晃悠,若说像两只盛满着水的气球吧,则比喻得不太恰当,因为男人的眼珠子可不会追随着水球拼命在眼眶里跳动……
这女服务生爱穿着艳丽的彩衣,与古典风格的小酒馆方枘圆凿,但是这一身恰却衬出了其玲珑诱人的完美曲线,真教人看得入迷。
“啊呀…如果我也能一亲芳泽……”
这个男人有些垂涎地盯着她,一副模样,就差要流出口水了。
——他也就在心里想想而已。
往往做不到半个钟头,像他这样的人就会承受不住酒馆沉静的氛围,不得已落荒而逃。一方面他们只一杯清茶不好喝得太久,而又不肯要第二杯,尽管那是免费的——也许他们只是不想惹厌烦、以便自己下次再来吧;另一方面,酒馆里无声的死寂真的很擅于驱逐这些无所事事的邋遢懒汉……
“快要到喻帘的生日了吧?”高飞妖坐在酒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看着书,忽然问道,后面又加了一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在他对面同样摆出闲适神色端坐着的老人闻言,立即赞许地缓缓点头:“嗯,小喻帘今年也九岁了呢。”
“诶……?!”
那个女服务生,琅瑶,与其他几个戴了墨镜的服务生都围了过去,发着阵阵惊呼。
“时间过得这么快啊!”珺子濡拖着尖音感慨不已,很刺耳,不过一旦听得习惯,便只觉得可笑了。
“在说我吗?”
一个留着齐刘海的男孩子从店里跑了出来,连蹦带跳的,活力满满。
这个小男孩就是喻帘了,一对浅黄色的月瞳眨动在他眼里,给人温和的印象。他才出生就被妖天漠捡到了,大家都把那一天当作是其生日。
一晃,数年就过去了……
叶白没啥好气地拍着男孩脑袋,训斥道:“没有小孩子的事,回去自己玩去!”
一愣,小喻帘有些黯然,闷闷不乐但仍却踏着轻快的步伐回去了……
“不如、我给喻帘买个‘生日礼物’吧?”高飞妖托着一只手臂,若有所思地说。
男孩的脚步忽然顿了顿,有些惊喜地回过头来,不过见着那胖子脸上阴沉沉的吓人表情时,立马吃了一惊,颤巍巍地逃走了。
“你干什么啊!”尖锐的声音响起,是一脸不快的珺子濡,“对人家的态度怎么可以这样!臭胖子,你又得意起来了是么?”
……
……
跑回了地下的房间以后,喻帘静静地趴在桌前,睁着双颇有灵气的大眼睛,猜想着他“生日礼物”的模样。
“会是飞行器吗,还是书上才见过的******呢,总不会是个飞机模型吧,还是……”
自言自语着想了许久,小喻帘又“嘻嘻”笑了两下,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坐是坐不住了,身子不受自己控制似的从桌上弹起,再次飞出了外厅。
“去哪儿的呀?”琅瑶见喻帘且笑且飞奔着,不禁出声道,“已经一点多了,快要吃午饭了!”
“我到外面去玩会儿!回来再吃饭!”
喻帘哈哈笑着跑出酒馆,活像是只顽皮的小猴子,有种上蹿下跳的意思。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琅瑶低声喃喃了声,倍感奇怪。
“应该是‘教训’他太少了吧?”叶白打着趣开玩笑道。
“那孩子是给你吓傻了吧,只知道吃的家伙!”珺子濡针尖对麦芒地讽刺。
……
……
出了小酒馆,喻帘便沿着条直线不住地疯跑,也没有什么目的地。现在的他内心太激动了,满脑子都是“生日礼物”的模样,完全是静不下来,这样跑下去的话,就会让自己累下来,心情于是会平稳了吧。
途经一幢未完工的楼房时,喻帘不意地发现一大堆淡淡黄黄的沙子,远远看着便觉软软的,在阳光中显得很是温暖、或者说温柔。
脚步不由自主地迈起,继而靠向那堆沙子。
“堆沙子玩的话,似乎也很有趣嘛!”
心中正想着,喻帘小小的身子已然临至了沙堆之前,正要做出什么动作,目光一颤,却是发现了沙堆后的什么东西,吓得惊道:
“呀、有人!”
刚一发出声音,喻帘顿时全身被一种酥酥的战栗感包裹,赶忙脚下一滑、欲要离去。
——绝对不能,被人类看见自己的!
“你…是在叫我吗?”
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喻帘害怕之余、带几分好奇地偷偷看过去,是个年龄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呢!
“呃…啊,是的,你怎么一个人在…在这里呀?”
不知怎的,喻帘竟壮起了胆子,与之交流了起来,不过声音还是会不住地发抖。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和人类的交谈。
女孩见着喻帘,首先是微微一吃惊,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奇异的眼睛,淡黄色半月形的眼睛,太奇怪了。然而她似乎并不多么在意此事:
“我没有朋友,在家里的话妈妈会让我做好多活儿,所以偷偷到这里呆一会儿…”
“怎么会这样呢?”喻帘皱了皱眉毛,一副正义感十足的模样,“不论是谁,都会有朋友的吧!”
女孩一愣,继而摇着头黯然说道:“他们都笑话我长得难看…女生、还有男生,都爱欺负我,所以我没有朋友……”
就实论来,她的相貌的确不是多么顺眼。
“你明明很漂亮了呀!”喻帘甚至嘟了嘟嘴,“他们不理你,就让我来做你朋友吧!我叫喻帘。”
这话,让得女孩睁大了眼睛,半晌才惊喜地反应过来:“我叫刘厘厘。”
正说着,她拾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枝,从沙堆当中拨出了一小层来,而后用小枝条在其上认真地刻写起来:
“刘、厘、厘。”
三个方方正正的汉字被工工整整地书写在沙面上,叫得喻帘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
“这是我的名字,刘厘厘;你的名字是怎么写的呀?”
“我…我叫喻帘。”
“好奇怪啊,你姓‘喻’吗?把名字写出来试试嘛?”
闻言,喻帘犹豫了片刻,道:“我不会写字。”
“什么?”女孩有些讶然,“你多大了啊?”
“马上就要过九岁生日了。”
“那样的话,至少也应该上了三年级的,怎么可能不会写字呢……”
喻帘眼眶蓦然一湿,朦朦胧胧的雾气弥漫在视野之中。
他能辩解什么呢?
难道能说因为自己是妖类而不能去上学吗?!
想到这里,他忽然站了起来,也不顾女孩的回应,哭着跑走了……
“喂——”
喻帘的身后渐渐响起女孩充满歉意的声音,声音又渐渐消失在他背后。
【二】
那天过后,喻帘“出去玩”的次数愈渐频繁了起来,大概是想碰见什么人吧。
不过,见过的那个女孩再也没有出现过,这让喻帘有些若有所思的失望,小小的心灵好像缺少了点什么似的。
终于,到了小喻帘的生日了。
整个小酒馆都被琅瑶给装饰得非常喜庆,炫目耀眼的彩灯在四面墙壁上争奇斗艳,五花八门的小饰物随处可见,色彩斑斓,进到小酒馆之中,却像是入了什么派对现场似的,热闹氛围十足。
“怎么样啊,天漠叔?”
琅瑶“咯咯”笑着问老人道,颇有一份邀功的意思。
“嗯,很不错……”
老人点着头给出评价。
“这花里花哨的东西,天漠叔要是喜欢才怪了呢!”叶白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而后立即慌慌张张地去抬蛋糕了。
“少说一句、会掉一块肉是吗!”琅瑶回过头恼恼地喝道,却见那胖子一脸得意,不知是打着什么算盘……
可是——
细细一打量自己给小酒馆添上的装饰,倒的确很是“花里花哨”,和原来古朴的氛围大相径庭了呢。
面庞不知为何有些烧红,琅瑶做她的活计去了。
“小喻帘啊,今天过后,你就九岁了哟。”老人望向那一脸欣喜的男孩,慈爱地道,声若洪钟。
“九岁、我都长大了,为什么还叫我‘小’喻帘啊!”男孩抗议道。
高飞妖伸出只手来,揉了揉喻帘的小脑袋:“九岁、十四岁以及十八岁,这三次生日是你最重要的生日。到了九岁,你就开始懂事了;十四岁,才说明你长大了;到了十八岁,那你就是一个真正的大人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喻帘挣脱出高飞妖的手,反问道:“那我现在可以去上学了吗?”
听得此话,高飞妖将视线转向老人那边。
“至少要到十四岁、才可以上学。”老人不容置疑地发话了。
“啊——”这个结果令小喻帘很是失望。
“小家伙不要太难过,”琅瑶俯下身子,眸子里的水仙花荡漾着柔气,“学校里学的那些东西,姐姐也可以教你哦。”
“真的?”喻帘惊喜开口,旋即又有些失落,“可是…琅瑶姐教我的话,没有其他的小朋友和我一起玩儿……”
叶白不知何处冒了出来,冲着琅瑶叮嘱道:“你都能当他奶奶了,还姐姐呢……”
极度不善地转过目光,琅瑶含怒瞪向那胖子,叶白顿时间气势一萎,不敢直视。
他知道,这恐怕触及了女人的禁区吧。
“正是生日,要开心些!来,喻帘,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看看喜欢吗?”
高飞妖变戏法一般,从身后头拿出来一只小盒子,一粉一青两道蝴蝶结翩翩然系于其上,通体红色,一些可爱的卡通图案绘制着,包装得很是精美。
本来对这礼物充满了憧憬的喻帘,在见得此盒子的那一刹,横竖是大失所望。
——这么小的盒子,装得肯定不是******,也不可能是飞行器,连飞机模型也装不下吧!能喜欢才怪了!!
怀着“沉重”的心情,喻帘牵住蝴蝶结的一角,轻轻一拉,那精致的蝴蝶结竟变成了一道直线来。
男孩长着嘴巴,惊讶不已,尝试再度拉回,那条青色的带子竟然又变回了原先漂亮的蝴蝶结去!
“飞妖哥哥,这…这是?!”
高飞妖有些汗颜,小喻帘对于他生日礼物的兴趣,似乎还不如对蝴蝶结的兴趣大……
“这在制造出来就是这样的,很神奇吧?”高飞妖解释道,“但是,相比于这个,看看你的礼物吧!”
闻言,喻帘才如梦初醒似的,拆开小盒子,继而嘴巴一张:“这是…小钟?!”
单看其形状的话,果然和墙上的钟有几分相似之意,比如都有数字,也都有三条指针在其中快慢不一地游走着。
在盒子里,静静躺着块手表,白色的表盘上精致地标刻着十二个罗马数字,棕色的皮质表带触摸起来柔软而温润冰凉。
“这个是‘手表’,”高飞妖经验老道地解释,“也是钟表是一种,但是可以戴在手上,很方便吧?”
“太有趣了!”
喻帘抱着手表围着放置他生日蛋糕的桌子一圈圈发疯似的跑起来,不时还蹦跳两下。
“这是什么情况?!”珺子濡从地下空间那边走出来,正见着这一副光景,费解极了。
“啊!臭叶白!”
喻帘忽然停了下来,拼命嘶吼道:
“那是我的生日蛋糕!!你不能吃!”
然而叶白选择直接忽视掉喻帘,自顾自着抓起一小块蛋糕往嘴里送……
“……!!”
气昏了头的喻帘一口咬在了叶白的腰间。
“嗷——”
叶白嘴里犹且塞着蛋糕,腰际传来的剧痛教他发出一道闷闷的悲嚎。
毫不费力地拎起只小鸡似的,叶白一把抓过喻帘,提着他将之悬在半空当中。
“臭胖子!不许吃我生日蛋糕!!”
往日对叶白畏若狼虎的喻帘,借着生日的兴致,大着胆子学起珺子濡的口吻喝骂道。
“混小子!知不知道,有了好吃的东西,首先要想着分享给长辈吃!”叶白认真地教训着……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喻帘被叶白提在半空中,身子上下晃悠着嚷道,“我就知道那是我的生日蛋糕!”
大家纷纷被这小家伙的反应给逗乐了。
【三】
呆坐在小酒馆门前,喻帘安静地望着手表发呆,看着那三条长短不一的指针,围绕着表盘以其不同的速度游转着,不由得责备道:
“分针和时针真懒啊,明明和人家秒针在一起走,它们两个那么短,还走得那么慢,太懒了!”
好在这分针与时针是听不见喻帘话语的,否则,它们怎么也得气得弯折、停止工作吧!
它们的长短以及走动的快慢,分明是设计出来便固定了的,怎么可以怪罪它们呢!况且,假若三条指针用相同的速度走下去的话,拿着手表的人还看什么时间嘛!
“琅瑶姐,飞妖哥哥为什么天天都去学校啊?”喻帘有一茬没一茬地问。
“大概是因为高中的缘故吧,”琅瑶一边擦拭着玻璃,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三年以后飞妖就要参加考试,去上大学了。”
“大学啊…”扳着手指儿,喻帘满是不可思议地数道,“小学、高中,竟然还有大学,那么多的学校……”
“小学过后是初中呢,”琅瑶笑呵呵地点了点喻帘的脑袋,“到你上学的时候,可能就是从初中开始上的。”
听到这话,喻帘的小眼睛一亮:“那还得有多久才能去上学啊??”
“早着呢!”琅瑶离开门边儿,揉了下太阳穴,再一看,剩下的活倒还不少,“你要是那么想学习,我倒可以先教你识一些字,省得到时候进了初中什么都不明白,会被同学们笑话的。”
“好啊好啊!”
喻帘咧着嘴表示非常赞同。
“今天是周末,不上课!”琅瑶玩笑之余带着分认真的口吻。
随着她的离开,门边便只剩下了小喻帘一个人蹲着……
叶白和珺子濡两人都去了城东那边,似乎是因为有什么人要回来,他们去迎接的,反正喻帘是弄不懂,也不想去知道。
……
下午,懒散的阳光笼罩古朴的酒馆。有人说,阳光是没有颜色的,谁知道呢?喻帘看着中午的阳光,分明是浅黄色的,和镜子里他的眼睛一样色彩。
四下环顾了下,周围都没有人。
悄悄挪起步子,喻帘那小小身影又消失在了这无人的寂寞之处。
不多时,他便出现在了犹未落工的建筑之前,那堆沙的体积缩小了一半有余,但其大小还是比喻帘的个头高出倍许。
默不作声地蹲下身子,喻帘挥去手来,从沙堆当中拨弄出了一小团沙,旋即左右一糊,蒙成了一面厚度适中的沙层。
望着这沙层不知多久,男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小脸儿上颇有分专注神情。
他伸出一根手指,悬在沙层之上良久,终于落下,一折一折地比划着,动作生疏而又晦涩,像是费了许多力气似的。
不知是怎么画出一个“文”字以后,他又小心地在其旁画上来两条竖线。
“这就是汉字‘刘’了吧?”念叨了一遍,喻帘的心中顿时有什么空缺被填补了些似的,沉甸甸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时,一只纤细的手指突兀地出现,在第二道竖线底下又添了一“勾”。
“这个才是‘刘’字,‘文’字后边的不是两道竖杠,是‘立刀旁’呀。”
未来得及去做多余的考虑,喻帘立马是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默念:“哦哦…这个是‘文’,这个是‘立刀旁’,嗯,知道了……”
念了几遍以后,这才忽然想起不对劲的地方:他旁边似乎有什么人吧?!
猛一回眸,正见着那个叫刘厘厘的女孩正含着微笑蹲在他旁边呢。
“呀!你不是…你…”喻帘表情很是激动,想说的话半天也说不出了,最终竟却只是一问,“你怎么一直都没有再出现啊?”
“上次我回家很晚,被妈妈打了一顿,她还说我以后都不许出来玩了…”女孩有些委屈地道,“不过她应该也忘了,今天又正好不上学,所以我才出来的。”
事实上,上次因为喻帘哭着跑走,她觉得都是自己的过错,在这里一直等到了黄昏,希望喻帘能够回来,她才好道歉的,但是直到天黑、男孩的身影都没有再现……
“啊?”喻帘正义感满满地瞪了瞪眼睛,伸手便拍了拍女孩的肩,“那你妈妈可太坏了,怎么可以打人呢!还是个女孩子!我飞妖哥哥说过,对女人动手的,不是男子汉!”
女孩被这么一拍,脸庞顿时烧得通红,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男女授受不亲!”
“男女受…什么意思呀?”喻帘表示很是费解。
“就是说,你手上有沙子呀!会把衣服弄脏的!!”
看样子喻帘是不知道的,大概她也不想去解释其中的意思吧。
“哎呀,真的呢……”
一抬手,果然都沾满了沙子,令得喻帘颇有些难为情。
刘厘厘忽然莫名奇妙地笑了笑,这样被人在意的感觉真奇怪呢……
在学校的话,压根都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的,女生们对于她都是视若不见的,男生们则喜欢嘲笑她,那还是起初的,到后来、甚至动手欺负她,老师都管不到;在家里因为爸爸每天在外面不回家,妈妈老是爱对她发脾气……
男孩指了指自己:“你看我,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玩,想回去多晚就回去多晚,是不是很自由啊?”
“啊?你妈妈都不管你吗?”喻帘的自由让女孩很吃惊,就她所知,还没有哪个同学能够这样无拘无束呢。
“我…”喻帘蓦地愣了愣,“我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是馆主养我的。”
“馆主?”
“嗯,一个很好、很好的老爷爷,胖子他们爱叫馆主叫‘天漠叔’,是不是很厉害的样子啊!”
喻帘说得眉飞色舞,为她讲述着他那些可笑的亲人。
男孩的话说完以后,气氛便安静了下来……
“那个…”刘厘厘有些内疚地道,“上次的事儿,对不起呀……”
“对了,”喻帘打断了她的话,“你来教我识字吧!”
说着,他将沙层重新铺平,环顾四周,找来了一根短短的树枝,递给着女孩,完全没考虑过她会否拒绝。
愣了半晌,女孩终于会意地一乐,接过树枝,从简单的汉字教了起来。
……
“识字好难啊——”认了三十多个汉字以后,喻帘禁不住抱怨道,“你也是这样一个一个认字的吗?”
“是啊。”
“怎么可能记住呀!”
看着喻帘抓耳挠腮的模样,刘厘厘“噗嗤”一笑:“其实,有一种叫‘拼音’的东西,所有的汉字都可以用拼音表示哦!我遇到不会写的字,都会写拼音的。”
“那太好了,快教我拼音吧!”
太过地急于求成,结果、喻帘却什么都没学会……
女孩突然有些慌张地想起了什么事似的:“诶,你知道时间吗?要是我不在四点之前回家,又会被妈妈批评的。”
闻言,喻帘顿时间变得有谱起来,很是自豪地挽起袖子,盯着手表看了片刻,而后不太确定地道:
“时间…当然知道的,现在已经是、呃,三六五…不对,变成三六六了,哎又变成三六七了……”
刘厘厘一头雾水地凑了过去,不由得笑道:“现在是三点半嘛!你不会读手表吧?”
“嗯……”喻帘的语气弱了许多。
——虽然有着这手表,但明明没有人教过他嘛。
“那我得走了呢,”刘厘厘有些不舍地说,“再晚些妈妈她就会生气了,下次再教你吧?”
喻帘抬起眼睛,半月状的瞳孔同她相注视着。
半晌,女孩的脸儿更又红了不少,粉色的鞋子往后撤了一步,看来是确实要走了。
一种冥冥中的破碎感觉忽然笼罩在了小喻帘的心头,他摘掉自己非常非常喜爱的礼物手表。
“等一下,你戴上这个吧!”
“……?!”
刘厘厘不明所以地偏了偏头,眼睛一眨一眨,表示着疑惑。
“你戴上手表,就能知道时间,不会再回家晚、被你妈妈骂了。”
“我…我不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喻帘便将手表塞进了她手中。
那从接触的手掌处蔓延而出的古怪的温暖,便烙印在了岁月的这一片段。
【四】
周末的时候,喻帘早早就在那沙堆处等候着谁,不多时,就会有个女孩急匆匆地跑来。她教喻帘认着一个个形态各异的汉字与字母,偶尔也会聊到她在学校里的生活,那些不愉快总是在喻帘的两声安慰下烟消云散……
大概喻帘多少是有些建筑方面的天赋吧,用着那沙堆,他几次砌出令女孩惊叹不已的“城堡”来。
……
“你在那里傻笑什么呢,小家伙?”
琅瑶单手托着香腮,望着一脸莫名笑容的喻帘。
“啊…没、没有!”
看着那张忽然之间有些慌里慌张的幼稚面孔,她叹了口气,有些忧郁之意:“你飞妖哥哥送的手表呢?怎么最近好像都没戴呢?”
这一问,教男孩的脸涨得通红通红,也不回答。
“说起来,飞妖那小子有多久没回来了?”叶白接过话茬,“该不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吧……”
“这家伙,满嘴没有几句入耳的话!”
珺子濡扯着尖音讽刺过胖子两句,去地下空间了。
【五】
喻帘与女孩约定下一次见面的地方,是在不远处荒弃了的小公园,也许整个城西地带打算翻新吧,毕竟老旧建筑太多。这也导致了余槟城西愈发萧荒的光景,除了在校的学生,几乎都见不到人迹了,和这拥挤的余槟的其他任何一处都有着莫大的差别。
女孩看了看手表,快要到一点了,自己得快些呐。
“——!!”
一个不小心,她却被块石头给绊倒了,小胳膊擦破了,有些泛红……
咬了咬牙,她决定还是先去见喻帘吧,因为都不知道他在那儿等了多久呢!
步进小公园的那一刻,刘厘厘急忙环顾一圈,可是男孩的身影似乎并没有在这里。
“喻帘——”
她轻轻呼唤了声,回应她的只有空旷的回音。
“今天来早了吗。”
默念了句,她寻了条长凳坐下,然而一阵阵的痛觉不断袭上她的手臂,偷偷瞄了一眼,那道擦破的伤痕沾着尘土,看样子不是很轻。
“等一等吧!他很快就来了。”
心中暗示着,她强忍着疼痛竟坐住了,将全部的注意力都贯注在了手表上,不让自己分心,那道伤口的疼痛便似乎渐弱了许多。
手表的玻璃尤为干净,看得出是被经常擦拭的。
其上三道小小的指针悠悠旋转着,一圈、两拳……
蓦然回过神来,已经三点多了。——喻帘还没有来。
疼痛像是小蛇一样不断地****女孩的胳膊,她开始有些焦躁了。这么久了,喻帘还是第一次违约啊。
四点了,现在回家已经晚了,可是女孩仍旧固执地坐在小公园里。
夜幕渐渐降临,凉薄似水的晚风倏尔飘过。
冻得一个哆嗦,女孩颤颤望向手表,已然是八点多了。
两行眼泪不知为何汩汩流淌而出,她早就忘了胳膊上的疼痛,现在只有那颗小小不知事的心灵在发疼,也不知道为什么。
……
那之后,女孩还是会经常到小公园里去坐,只是,那个爱笑的男孩,再也没有露面。
她一直相信着,既然约定好了在这里见面,他一定会来的。
那只手表,戴在她腕上的手表,像是有魔力似的,鼓励着她不放弃这道念头,也不放弃她可怜的生活。
……
……
这天,满城飘满了不要钱的报纸,人们的议论纷纷扬扬。
刘厘厘懵懵地从地上拾起一份报纸,看着那些令她感到悚然的介绍,像“噬血”、“凶残”之类的词汇,她多多少少都能看懂一些,反正是很不好的意思吧。
目光向下看去,女孩忽然如坠冰窟,呆滞了住。
她朝盼暮望的那个男孩,竟然在报纸上出现了:
“喻帘(C);具有半月瞳……”
报纸掉落在地,继而、清泪从女孩的脸庞滑过。
抬起手腕,那只手表还在静静地走动着,她仿佛看见了男孩的笑脸……
“但是他…明明是个很好的人吧……”
不知道为什么报纸上把他们说得那么可怕,但是她知道,那个男孩,起码对她是很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