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如流水一般迅疾地远去着,一张张陌生而烦躁的面孔快速略闪而过,街道一边那两个站着不走的人,显得颇为“不合群”。
“我名叫妖天漠,你只管叫我天漠叔就行!”
豪壮无比的自我介绍,爽朗格外的嗓音。
若说这时的郴名是个青年的话,似乎有些不那么恰当,因为他的脸上时时会展露出未脱尽的稚气,而且没有一般成年人的身材,他显得很削瘦。当然,也可能是在这些天里头给饿的……
“天漠叔!”郴名赶忙激动地喊了一声,在大千世界当中,能够找到一个可以说话、谈心的人,真是幸运啊!
妖天漠的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最近很烦吧,有什么心事吗?”
“我找不到工作,唔,我原先在一家餐厅里做服务生的,可是……因为我做事很不小心,被人家解雇了——都没有工资,我又刚刚从父母亲那里‘独立’出来,我怎么想那么快就当一名失败者嘛!”
“那么,正在找工作啊?”
“是…也不完全算是吧,但是,只不过……”
“别那么激动啊,和我这老头说话有什么紧张的,呵呵!”
郴名顿时一阵难以名状的尴尬,伸出有些失去知觉的手,搔了搔脑袋,说道:“在餐厅的一个朋友已经帮我介绍了份工作了,在一家面包店帮忙,就在余槟城市中心区,但是中心区有二十三条那么长的街道啊,问别人,大家都太忙了而不能回答,我正想一点点地去寻找呢,你知道中心区有哪些面包店吗,天漠叔?”
妖天漠眯着的双眼睁开了些,顿时间一对奇异的瞳孔浮出水面似的展现而来,那一对眼球,遍布细密如星般的莹莹斑点,左眼瞳孔呈缺月形,右眼则是一颗璀璨的太阳,虽然不是多么耀眼,可是与之对视的人往往会有种莫名涌现的怯懦的自卑感……
听见了“面包店”时,妖天漠的神情便有些反常。
“不如、跟着我吧,虽然没有多么丰富的报酬?”妖天漠忽然说道,那一双精光渗透的眸子令郴名脆弱的心灵强烈震撼着。
天漠叔眼睛的瞳孔也和常人不一样,看来,世界上拥有这种异于常人的奇怪眼睛的人,不止是他郴名一个人嘛。
可是,跟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准备要去CD区域走上一遭,现在正准备去一家面包店买些食物当作口粮。”妖天漠说,对于上一句的话题闭口不谈,老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精明,像是老猫在逗戏小鼠。
郴名点着头,答应了。
妖天漠对于余槟的中心区非常熟悉,他再次眯起双眼,大步流星地走在默默无声的郴名前面,五转三折地绕进了一条狭小的巷子,拉开门进了一家规模不是很大的面包店。
在路上,郴名已经了解到,面包坊在余槟这样的大城市一般都分布在四方或者是僻远地带,中心区几乎是没有的,据他所知是只有这一家:NARROW。
店面不大,设施简朴。一个年纪与妖天漠相仿的老者坐在店里的一张桌上。
“有何贵干?”那老者拖着冗长的语调,有些漫不经心地发问,事实上他并没有去看妖天漠,其目光只是放在桌上的一只小虫身上罢了。
“到这种地方,当然是买面包的。”
话虽然这么说着,可妖天漠倒不急着买面包,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郴名、那个年轻人,似乎还正在犹豫什么,眉毛一蹙一蹙的。
“老板,顺便问一下,你们这里最近有没有要招聘新员工的意思?”妖天漠将视线投向那个老者。
“有个年轻人和我说过,当时同意了,”老者终于肯抬起头来,深深地望了门口那二人一眼,“不过我现在反悔了,就不行了。”
此话虽然含蓄,但是却并不影响郴名对其的理解,很显然地,老者口中那个“年轻人”应该是指那姓王的小厨师了,至于其反悔的对象,毫无疑问,可不正是自己?……
虽然从来没有在这家面包店工作过,而郴名却有种很失败的颓丧感觉,像是被宣称解雇一样难受。这么算来,只十五天里便两番被人辞退,这实在让他难以接受。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花销,习以为常的食物竟然如此来之不易啊!
“随你反悔什么的,”妖天漠大笑了声,含着命令地口气说,“给我拿十袋微焦的切片面包,仍然欠在‘债’上。”
闻言,老者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动起身来走到烤箱那边,默默地一袋一袋装起了面包……
妖天漠微笑,而后拍了拍郴名瘦小的肩:“世界无垠,年轻人所看到的还很狭窄,放开心胸来,做一个自由的男人吧!”
眼圈莫名其妙发红,郴名忽地感动起来,自己与这天漠叔明明不相不识,对方却对他那么照顾,不但亲自把他带到面包店里,而且还帮助教育自己!
“请让我跟在您身边吧,天漠叔!”郴名下了决心,忽然说道,他的话、在安静的面包店里回荡。
正在装面包的老人手掌一颤,继而毫不停滞地收拾起十袋面包,一一扔在桌上,动作很是不耐。
“没问题。”妖天漠仿佛等的就是这句话,因为他知道,迷茫而又矛盾中的少年,身处黑暗之中,太需要一座灯塔的照明、太需要一个引路人的指引了……
暗暗瞪了买面包的老人一眼,妖天漠一手拎过三只,头也不回地大声说道:“把剩下的四袋提走了,郴名小子!”
青年立马手忙脚乱地提起袋子,慌乱不安地紧紧追随而上,缀行在他天漠叔的背后。那个高大的背影,给他一种伟岸的感觉,虽然妖天漠已经是个五十多岁的人了。——年龄是郴名打听到的。
两个人渐渐远离了面包店,老者却出神地望着窗外灰暗的墙壁。对他来说,妖天漠是个常客了,只是自己莫名其妙地讨厌对方,这种讨厌不是因为对方总爱吃“霸王面包”,也不是因为他总爱文饰说“欠债”,而是,仿佛一种本能的厌弃。
为什么呢?他自己是想不通的。就好像两个人之间有一道灰暗的墙壁一样,像猫和老鼠一样……
……
……
“——所以说,你也是‘妖族’的一份子,是一个‘妖类’。”
从中心区到城东,在一条从繁华走向败落的路上,妖天漠停下了他的话语,脚步不曾停过一步。
郴名睁大了双眼,宝石蓝色的晶花瞳孔骤然缩小,显得极为吃惊。
他与养父养母之间的那些不同、异态都得到了诠释,然而郴名的心只是更加沉重了,更加迷惑了,知道了这些,下一次再见养父养母时,自己该拿持何种立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