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之际,窗外纷纷扬扬的红枫墨绿,无声地飘飞、沉落,无人在意。
宁静的教室渐加噪杂,模糊的身影自是行走着穿梭着,令人着迷的神秘色彩里,唯一清晰的,是后排两人——这一切都是高飞妖的记忆了。
那时的他进入“学校”不是很久,心中有着淡淡的愁绪和莫名的好奇,入眼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像是具有某种魔力,如磁石一般,不断地吸引着他。
最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他那学习能力惊人的同桌、周应霄,总是老老实实穿着校服的青年。不论什么样的难题,周应霄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掉;综错繁杂、瀚如烟海的英文单词,他近乎能够过目不忘……无数的神奇,高飞妖感觉极其惊讶。
在那样一个深秋的课间,整片喧喧之声中,高飞妖终于问出了疑惑:
“你到底是怎么学习的?”
校服青年闻言,一只手压住他课桌上的课外书,儒雅地应:“你喜欢读书吗?”
“不怎么读的,除了这些教科书——其实教科书挺有趣的呀,你为什么都不看?”
“不用看。”
“嗯?不用看?什么意思?”
不看教科书的话,怎么可能学习呢?高飞妖想当然地道,对于自己的话,他深信不疑,毕竟自己的思考力客观存在,没有教科书之前,他完全不知道“学习”这个词的含义和内容。
难道不看教科书,还能学习得更好?
“我早就把所有教科书上每一个字都记住了,书就在脑里,随时可以翻阅——我最近在读一个无名歌手的歌词集合。”
周应霄将压在书上的手稍稍移开些,目光重又放在了那本不很大的书上,轻轻呢喃着:
“…终于流露出的笑意,仍不是出自欢喜……”
高飞妖的问题并没有被解答,他仍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学习得如此高效,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应霄能够这般神鬼莫测地记住那么多东西……忽而顿有些闷闷不乐,欲要开口,一道话语却是忽然入耳。
“你有感觉吗,这个世界,何等的残缺啊……终日奔波在繁忙事务里的人,是不会发觉这一点的。”
说话的,还是周应霄。
这一刻,窗外落叶依然纷纷。
“什、什么意思?”高飞妖的心灵被触动了,他有些发慌地问道——对于这个问题他实在无法忽视,尽管他自有傲骨。
面上神色莞尔一松,周应霄只盯着歌词集合本上那些歪歪斜斜的文字,喃喃了一句:“理想的灯光照亮前方,别让脚下路、失了方向。”
他不愿意讲出自己的理解。
高飞妖心中悄悄嘀咕,但有两个字始终盘旋在了自己的心头:
残缺。
为什么会说这个世界是“残缺”的呢?仅仅单纯就因为那本歌词集合吗?
自己也已经长大了许多,见识了些世事起落,但对于这么一句话,他既有所感慨、又极度迷惘……
这一刻起,对“如何学习”这个问题,他不再在意了,取而代之地,他只想知道,“残缺”二字意义何在。
……
……
金属色泽浸染着一泼泼鲜血,巨大研究所某角落里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忽然开了,像是昙花那样、唯独形貌不似。
周应霄握着金书的手似乎紧了些,注视着高飞妖的眸子倒是一直平静着。
他蹲坐了下来,用书垫着。
对于高飞妖是妖类的这件事,白衣青年好似早已知晓,从不见他面上有一丝的惊奇或讶意。
“这…这个世界、残缺?”他讲出了自己闷了无数日夜的话。
越是成长,就越是会对未知的事物充满好奇,甚至有人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听者有意,他真希望能够了解“残缺”的含义。
“是的,残缺,不完美。”站着的青年冷静地说。
角落里初开的那朵不知名小花,忽地闪烁出阴凉的暗黄色,像是秋天田野里最不引人注目的零落雏菊。
这种阴凉的暗黄初一露现,便在一片嘶声呐喊里渐渐消亡了去,其短暂的生命,比起昙花或者是雏菊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是没人知晓的,从来不会有人在不漂亮的花前驻足,也没有人留意那些默默无闻是如何自生自灭。
“——你也应该觉察了吧?拥有大量闲暇时光的人,更容易觉察到,”周应霄继续开口,话、说给那奄奄一息的飞妖,“就像那位无名歌手所写的,他在歌词集的最后附上了一篇随笔,里面这么一段话,我至今无法忘却任何一个文字:
‘悲哀的人会一直悲哀下去,欢喜的人反是总有一天遭遇不幸,这似成为了某种俗称的约定。美的人只因美得不够,而消失在历史、丧失了其活过的痕迹与证明,丑陋的人却可以凭借罪恶千古留名。正如那些善举遭到质疑、猜忌,行恶之人倒却达到心中理想,为人敬畏;曾经海誓山盟、而今寒言冰语,原来那些很有意思的谈话,都要成为一段段铭心的可恶历史,单说这些是偶然、巧合吗?’”
不知是背诵过,还是果真过目不忘,总之,周应霄这些话算是终于给了高飞妖一个解答。如今,那些话也同样地烙印在了高飞妖脑里……
可是,这个解答对于高飞妖而言,并没有多少本质上可谈的满足,他对于世界残缺的怀疑,终究不曾消褪。是什么致使大千世界陷入残缺境地?也许,是灾难?是极恶?还是人性、或者其他的什么……
身兼傲意与多重忧虑,种种矛盾交织在他心间,好像打翻了的毛线球,乱糟糟的,总也理不开头绪。
他仍然迷茫、不知所措,他仍然低靡不振,仍然,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受着天地的支配,本能地行走,行走在每一个落寞的心灵湿地,看似有人同行,却大都是观望的旁人,他们只会一声声地讥讽……
“《隐失的名》,有时间的话,这本书你也看上一看,那位不出名的歌手,其对人生的感悟,令人钦佩。”
气息渐渐微弱的高飞妖,听了此语,面上不禁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冷笑。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只似你看见倒在地上的老人无人搀扶,或者明标禁入的栏杆为所踏破,那些别人身上的损失和不完善,与这个世界背后的心照不宣,会让你感到无际的迷茫和深深的悲哀,不是吗?”
“……”
意识开始淡薄的高飞妖,无法言语,也无话可说。
其他各处,战斗依旧相当僵持,好像是拉锯似的,又像实力对等的拔河竞赛,总也难分出结果。
魏山与陈丁妖之争,是这闹乱研究所里动手最为凶狠、动静最为惊人的,与之相称地,二人皆是负上了不轻的伤。
真正负伤,这在陈丁妖看来,是几乎不可思议的,他从未料想过人类之中、也会有如此悍将!他本只想象征性地留些受伤的痕迹,让自己的“溃败”看起来可信一些,但魏山的出现,让得他那一手算盘开始逐渐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