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天空沉浸在一片茫茫的乌云之中,除了暗淡的灰白色,再无其他任何色彩以及任何东西。地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白雪,万物早已消失于白雪之中,留下的就只有光秃秃的树枝以及同样高耸而光秃秃的房屋。湖水结冰了,没有流动性的湖面是如此之安静,这种安静是使人不敢轻易靠近的,虽然看上去晶莹剔透,但是却充满了意想不到的危险。这也是为什么塔斯讨厌水的原因,记忆的恢复使他更加认同这一点——水流是狡猾的,充满危险的,令人恐惧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对于具有流动性的水流,他从不会轻易靠近,就算少年之时,贾德命他捉鱼,他也总是畏手畏脚,心里面会本然的产生不安,现在可以解释了,因为他就是被淹死的。
他也想过自己其实根本没有被淹死,现在的活生生的自己就足以证明自己当初没有被淹死,而是得救了,至于是谁救了自己,脑袋中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每次回想到这里,他都会拼命的在记忆之中找寻那人的模样,可始终那个画面从没还原过,像是他记忆之中的碎片。记忆之中,那人有着纤细的身形,像女人,但是同时那人却没有一般女人的双乳,更像是个男人,随风吹拂的长发以及记忆之中一束强烈的阳光最终挡住了那人的面庞。对于救命恩人的记忆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又由于记忆的缺失使他很快遗忘了这一段,最终遗忘了那个神秘的人,甚至之后他还迟疑过是否真有此人的存在。
比起这段记忆,或许深刻的还是被倒入河中时的感受,只有这段记忆最真实。不知为何,越是痛苦的记忆他越是无法遗忘,越是记忆中深刻的事物,到现在他越是敏感。不过一切已过去,他已无所谓于从前。现在他也不会主动刻意去思考。此刻,他看着同样荒芜的天空,等待着即将启程的另一个开始。
午后,教会的人来到了克里斯蒂福公爵的城堡,他被顺利地带走了。这一走,他想自己肯定不再会回到这里;这一走,他不再会见到这个其实并无恶意的公爵;这一走,他不再会有同样宁静轻松的生活了。塔斯并不知道他即将要踏上怎样的路途,虽然他选择淡然接受一切,不过他还是太轻看自己所没有经历过的事了。而眼下一群和他同样不知未来迷途的骑士也同样从各处奔向了那个同样的目的地——格尔斯卡的城堡,一个聚集了成千上万精干骑士的教会所修建的城堡,城堡的旁边正是一座壮大而又华丽的教堂大殿,即利亚纳多格尔斯卡大教堂,这座教堂是克里亚联合王国最大的四座教堂之一,也是整个教会控制地区的其中一个中心点,它坐落于克里亚联合王国的西部,随其他两个教堂建立的中心点在克里亚联合王国的版图上构成了三脚架模式,并以此控制周围地区,形成辐射统治。最终归于克里亚联合王国的总部地区王国城堡,王国城堡的教堂则是王国最大的教堂,王国实质最高统治者——木西亚三世教皇正住与此。
路途中不断有人上车。他们有的穿戴得非常整洁,有的还戴着盔甲,一副时刻准备上战场的模样,还有的一两个人,面色苍白,在寒冷的冬日里额上竟然还冒着汗珠,极为怪异。不过上车的人看面相都比塔斯年长,他们来自不同的城堡,可谓贵族城堡里的骑士精英,然而不单单是因为这个理由才能被教会的人看中,他们十有八九就算本身不是贵族,也都与上层阶级有着密切关系,最重要的就是对教会做出过绝对的忠诚誓言。这里唯独塔斯与他们全然不同,他不仅是全车最年轻的,他也没有什么尊贵的身份,至于誓言,他根本就没有发过,他甚至完全不懂得教会的那一套。那么为何那日面见主教的时候,主教会看上他?他也不得而知,由于年龄的差异使得他引起了众人的注目。一个马车可以坐八个人,马车上的七个人看着眉清目秀的青年,都朝他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目光,然而马车上安静至极,每一个人都沉默不语,有的只是眼神的交流。
马车跑得很快,车上的人能透过马车木板墙的缝隙感受到车外剧烈吹拂的寒风。八个人都各自埋着头,蜷缩着身子,想尽办法为自己的身子保暖,他们左动西摇,想要找到一个最舒适的状态来克服寒冷。可是动来动去更冷了。早早习惯了寒冷饥饿的塔斯没有发出过多的动静,默默地坐在马车车门的位置,观察着这些人,他的确也发现这些人看上去比自己要大一些,体格也比自己要厚实一点,最重要的是同是骑士,他们穿戴得却比自己好太多,身上的某处纽扣或许就是一颗镶嵌的宝石。更别说是宝剑了。塔斯望着对面一个留着羊角胡子的人,忽然想起了范米尔,这些人的穿着像极了范米尔,他们分明个个都是传统意义上的贵族骑士。
忽然,寒风将马车的门吹开,刺骨的寒流即刻间涌了进来,那如刀刃一般的气流划破了骑士们的皮肉,浸入了体内,“快把门给关上!”一个坐在最里面的骑士被风吹得紧闭着眼睛,抱紧了全身随意命令着,可是没有人起身关门,都背向了车门,只管自己的死活。离车门最近的塔斯没想太多,站起了身“砰!”的一声压住了车门,感叹了一句:“真他妈的冷啊!”随即另一人也应和了一声。这一应和也招来了更多人的附和,本来严肃的几个人见门关好了,还笑了起来,一时间马车内的气氛热闹了起来。见此状,那坐在最里头的人朝塔斯说道:“谢谢了啊!对了,你是哪个城堡的,叫什么名字啊?”
“克里斯蒂福公爵城堡,塔斯·班加里夫。”塔斯一面拍打着自己身上的雪花,一面回答着那人的问题,语音刚落,众人的目光又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一时间不同的声音向他涌来,“你怎么不叫克里斯蒂福?”“你难道是克里斯蒂福公爵的儿子?”“怎么没有听过班加里夫这个名字啊?”“你到底是谁?”塔斯一句话也没有听清楚,见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自己,只有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坐回了原位。“我知道了!他不是贵族骑士。”坐在对面前排的一个眼睛极小的人说道,顿时众人又沉默了。
“见他如此年轻,还不是贵族骑士,一定是教会所要招来的另一批人。”那小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说罢还自以为是地点了点头。而旁边的人好像都不懂一样,摇了摇头。“另一批人?”塔斯疑惑不解了,而旁人也不愿意再开口说话,不过除了塔斯和小眼睛,大家都面面相觑起来。
马车停住了。每一个人都带着庄重严肃,紧张复杂的情绪下了马车。原来不止一辆马车,他们下了车之后,才发现他们坐的马车只是其中的一辆。整个部队由八辆马车组成,一共有六十多名骑士一同下了马车,整齐有序地排列成一条长长的队伍,等待着接下来的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见这条长长队伍正慢慢向前挪动,骑士们在一面黑色的高墙之下小心翼翼地行径着。塔斯的右面是灰黑色的高墙,左面是怪异的树群伫立在雪地里。由于黑树林脱去了树叶,那粗壮的枝干交叉相错,像是成群的蟒蛇被冰块冻于此地般。队伍在慢慢的向前走着,塔斯忍不住朝右上方看去,那面黑墙的确很高,塔斯几乎是将整个头抬平才能看见比黑墙更高的孤塔。放眼望去,整个城堡的建筑风格都是极其古怪的,灰黑色的城堡内部建筑规格非常庞大,所有的房屋框架方方正正,精密有形。从整体看去就像是一座高耸在此的方形小山脉,而人群正行走于山脚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