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巴和约翰,见无人劝架,我也无端在发呆,俩人也感觉到了无趣似的,渐渐停下拳脚相加,只是口中仍骂骂咧咧。又见其他真冥天子仍漠然以对,约翰竟然发出笑声,还说:
“哈哈,O啦,行了,甲巴,别在让别人看我俩的笑话了。哈哈,这么动动肝火和身体,还真爽,哈哈!”
“贱人。”甲巴仍不解气,又骂道。
“好好好,我贱人一个,你不贱。”约翰边说,边伸伸胳膊踢踢腿,又笑说,“别说,真爽,身体再不打打架,或者和别人运动运动,嘿,都要生锈了。不和你争了,我有些累了,我得去意淫一下在人世的乐事了。Bay了诸位。”约翰流露出一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模样,向四下随意挥挥手,入微,消失在星际尘埃之中。
“下流,最下流的真冥天子,他也配?我怎么尽遇到这种人,呸!他就不是个人。”甲巴又气愤说,然后迅速入微,往反方向消失而去。
玛卡、汉森、诺杰,相视一眼,又轻蔑地摇摇头,笑了笑,各自消失而去;耶尼则看看约翰消失的方向,又看看甲巴消失的方向,眉头皱起的动作在他皱纹深邃的脸上显得有些夸张,有些像痛苦的表情。
“耶尼七世,谢谢你为我做得一切!”我右手捂在心口,真心实意感谢耶尼的复体之恩,还深深地向他鞠躬致意。
“喔,不用,这是职责和义务。”耶尼也客气回答,脸上的皱纹又剧烈变动了一番,他继续说,“好了,别理会这种胡闹,你已经错过了许多宇翰变化的表象,这些表象虽然似不可觉,实则变化万千,衍生、裂变、脱离、核聚、融入、熔合、抵御、顺从、反抗、卧底,等等,等等,太多太多,甚至你会觉得就像人世的纷繁复杂,还犹有过之。你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最应该去思索那些看似矛盾重重的现象,从中理解对错、大小、空满、生死、敌对、合斗等,越早理解这些,你才能越早知道宇空、宇翰、孢子这些……嗯、嗯……的实质。”说到这儿,他似有难言之隐,结巴一阵后,斟字酌句,草草结束话语,“就到这儿吧。好自为之。”
说完,耶尼把手放在我的头顶,好像是一种原始古老的宗教礼仪动作似的轻抚了一下我的头,然后入微,也消失于无形之中。
耶尼最后那一句“就到这儿吧”,让我想起为人时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一休哥,我觉得把两者联想到了一起有些过于滑稽,便哑然失笑起来,而且还止不住,笑得我肚皮都疼,笑得我眼中真的有了水质。不知时光又逝去多少,我的失笑又莫名其妙地嘎然而止。我像一个满脑疑惑的孩童一样,挠挠自己的头,四下张望,我发觉入眼的画面似乎有些不同了,仔细观察后,我知道了不同之处:过去那些灰蒙一片的尘云突然之间竟有了进深立体感。我很是诧异,不断变化自己的视觉角度,好奇地观看着。外人看我时可能更觉得滑稽,此时的我翻滚跳跃,就像一只正在耍猴戏的猕猴。
四下一片静寂,我静静地冥坐着,意识之海则翻滚着。按甲巴的话来说,真冥天子就不是个人,可我真的觉得真冥天子实则还是个人,有血统之分,有争斗,有吵闹,有相互的轻视,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太多人类的性格和情绪,甚至连幻化的意识之躯都还是为人时的形体和貌相。按耶尼所说,我可能真的错失了宇翰变化的很多过程。我用意识之流感应了一下,此时距太阳系——我仍不习惯把太阳系称为2652亿这种号孢子——进入成形和相对平顺期还有90亿年;还有衍生、裂变、脱离、核聚、融入、熔合、抵御、顺从、反抗、卧底……什么,耶尼说的是卧底吗?此时此刻,当我回想起他说的这些词时,不由自主地产生疑问。还是我听叉了?蜗弟?我弟?我地?我滴?蜗堤?窝地?沃地?龌底?他说的究竟是哪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难道太阳这种高烧高磁性的“大胖子”,竟然也是有灵性的生物?还被称为孢子,是否是说它太小太小,就像一个细菌孢子?天呀,这样说来,那地球体算是个什么东西了?
…………
这些让我无法想象的问题,令我的意识之海不断膨胀,也令我昏沉地迷糊起来。
我家搬新家了,在河岸边,是一排稍稍规矩一些的红砖平房;房间也大些了,有两间正房,厨房在走道外每家每户自己搭建的;正门外是一坡石梯,顺石梯上去是水泥碎石马路;马路上有汽车经过,但数量太少;父亲送我去托儿所时,机遇难求地坐过一两次熟人开的车;车是绿色的解放牌卡车,车厢上的栏杆处固定着一条条的木板,也都刷上了绿漆;木板间留有整齐的间隙,好像是专为我欣赏“街景”而设定的;“街景”当然贫瘠无趣,除了树草就是岩石,但它们在眼中快速往后逃跑,让我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一个小“王”;马路对面,是水电工程部队的一些大小不一的车间和敞坝,其中有我还不认识的各种铁件和水泥预制件;房子后面是一条小河,小河清澈见底,真到了河边,还能看见一溜溜逆水摆尾的小鱼摆摆(小时候,我一直把鱼儿叫着小鱼摆摆);小河对岸是连绵起伏、曲线平缓的丘陵山脉;山脉中绿意葱葱,一派生机盎然,在太阳下闪烁亮绿,在风雨中冲洗干净自己的身躯,在冬雪中银装素裹安静冬眠。
我的托儿所在下游一个地方,离我家有很远很远的距离(长大后我才知道,其实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而且还是以我的步伐、玩玩打打慢慢悠悠的行进模式计时),每次的走来走去,都让我肥溜溜的身体流下不少汗,但我不会让爸妈抱,因为托儿所老师说了“爸爸妈妈上班累,我们最乖,不能让爸爸妈妈抱;自己走回家的孩子就是乖孩子,老师会给他(她)画五角星”,画五角星——一种无实质好处的奖励方式;当然,我的父母、小姨、奶奶非要抱我的话,我是允许的,前提是:拐过了湾,老师不会看见才行。
我上中班后,小姨因招工问题回了老家。一个夏日星期天的中午,父母在休息睡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悄悄溜出房门,顺石梯上爬,听见汽车声,我边垫脚想看见汽车,边上行,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摔到有三四米深的岩石地上,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隔壁的杨妈,有三个女儿,只是随军家属,平时没有工作不用上班,我父母临时有急事时总把我托付给杨妈照看;杨妈最想要一个“带把儿”的小子,所以十分乐意照看我;今天,杨妈做好饭菜,和三个女儿一起吃完,洗锅刷碗后,已经休息下来,突然又想给丈夫送点汤去,便又起床,用搪瓷盅装好汤,准备出门往工地去,看见倒地昏迷不醒的我,心中一惊,抱起我,叫醒了我父母。父母将我送到工地临时军医院。我醒后,一点也不知道父母因为此事的吵闹。当然,矛盾解决后,我父母此后更成熟,也更学会了理解对方,也更学会了包容,也更恩爱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还是上中班时,有几个小朋友嫌托儿所的尕尕缺味,少色,还腻人,不吃那些白腻腻的肥肉。那可是浪费呀!那时候,人们的身体经过缺食少油后,更喜欢买肥肉吃,还可以熬猪油,连那些油渣都舍不得扔,都炒进蔬菜中,说是这样蔬菜更香更有油水。老师问孩子们谁想吃,别的小朋友都默不作声,只有我不怕肥腻,全要过来,然后大口吃掉。正是因为贪吃,午休时我踢掉了被子,肚子受了凉,下午一直没精神,后来还不停呕吐。父母带我到医院检查,果然是吃压了食(吃多了,不消化),打针,吃酵母片,喝热水,肚子上围一圈厚布,几天后才好。从此,我不再吃肥肉,吃了就想吐。别人说我这是挑食。冤枉呀!
“行了,别再喊冤了,起来吧。”居然是诺杰立于我身旁,见我揉了揉惺忪睡眼,拨了拨眼角的眼屎,才又对我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儿?”
“到了你自然知道。”
“喔。”答应中,我立起意识之躯。
“嘿,他们没说错,你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冥想中都是人世之事。人世中有这么多值得留念的吗?”
我不由又愣了,先是因为诺杰的现身,现在则是因为他的提醒。我与众不同吗?只是因为我对人世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就算是与众不同了吗?他们难道都不是这样,早早便忘了自己的过去了?一个真冥天子究竟该做些什么,又该如何去做呢?谁来给我答案?
“你不要希望谁能给你答案,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
“啊?我的意识你们都能知道?”
“当然,你无所遁形。好了,入微,跟紧我。”
我入微后,紧随其后,不敢有丝毫的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