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四世真冥天子蒙非人种甲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我身旁,他打断了我的冥想,“看来你的人世情缘非浅呀!到如今又是30亿年过去,你念念不忘的还是人世的那些纷扰。奇怪,实在奇怪,为什么是你!”说完,甲巴凝视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也仿佛想渗透进我的意识之海似的。
我说过,我和甲巴有一半相同的血脉,所以我完全没去抵御他的渗透。
“奇怪,奇了怪了,你怎么入选真冥天子的?”甲巴竟然抬起自己幻化的手,做出一个人类挠头皮的疑惑动作,还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像极了一个憨厚人类面对疑惑和疑问时的表现和表情。
“我也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哎,对了,你知不知道一个真冥天子应该有些什么条件?”
“第一,血脉纯正;第二,为人聪颖;第三,思想敏锐;第四,亦正亦邪;第五……哎呀,说不完,太多了,还包括:孤独、孝道、处事、心境、心胸、等等、等等。总之,是一个完全人方可。但是……”
“但是,我一点都不像,是吧?”我接过甲巴的话,帮他说出了疑问,“我以为只我自己搞不清楚为什么成为真冥天子呢?”
“还可能真的只有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成为真冥天子呐。在我那个纪元,我,堂堂酋长国王唯一的孩子——儿子。父王妻妾成群,却总是无其他子女,便让我得到了最好的呵护和教育,在世时,我有五个硕士学位,两个博士学位,都是优等。我也妻妾成群,甚至无名有实的形形色色的异性伴侣成堆,竟无一人给我带来子嗣。我烦闷,开着100亿道尔的、专为我打造的‘暴马、阴肥泥地、笨吃、不佳地萎聋、筏瘌痢’跑车飞驰,这个车是纯钛金属的,内饰全部都是铂金和黄金,还是无人驾驶超级智能型的,本不该有丝毫的问题,却偏偏是这部车要了我的命。知道了吧,我天生就是真冥天子的命呐。”甲巴不无炫耀和自豪地讲述着自己为人时的点滴,他的国文说得不算好,把人家那些豪车的姓名念成了那样,仍继续道,“那时候,那可真是,嗯……你们那个东方国度有句话,叫‘要疯得疯,要欲得欲’,我那时候就是这样子,最后烧包到那样。烧包,你们到底是文明古国,连创造新词都那么准确,我真是被我的爱车包裹着烧死的。看来,什么确实都需要创新,我那里‘闯客’是少了。但我也没办法呀,到死我都只是个无子嗣的王子,只能花钱,不得干预政务呀。不过后来,等你们那里的‘闯客’一个个闯到我们那里去集资‘蹁跹’时,我倒是安心看着我父王务实为主,不为虚拟所动,好歹没被他们把钱骗走,算是保住了世袭。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万事万物都得有度,虚实更得有度,真像他们那样虚里吧唧虚到极致,那可真是骗钱了,不光害了别人,最后连他们自己也‘畜’进去了,拔都拔不出来了。”甲巴的国文发音是还得练习,连我都是思想半天,才把那些被他念歪的字词完全搞懂,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哪个字哪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甲巴盘膝冥坐,和我一样悬停在灰蒙蒙的虚空之中,开始和我侃侃而谈:
“所以,为什么是你成为真冥天子,我还真想不通。耶尼,他的血脉纯正到无与伦比,甚至还保持着动物一样的第六感觉、第七超能;玛卡,力大无穷,是别人崇拜的‘呕’(偶)像;约翰,学识‘糙’(超)人,异想天开的能量惊人;诺杰,因为是蒙古和‘呕’(欧)罗巴人种的后代,将自卑和自傲发挥到了极致,连人格分裂学说都无法解释这种极致;汉森,动物本能欲望造就的一个矛盾混合体,兼具各种优缺点的一个人;你的前任,极善骑术,马、骆驼、大象简直不用说,他连猴鸡狗猪都能骑着飞跑;至于我,我刚才已经介绍过。我们拥有的,你好像都没有,你有的,我们好像都有。所以,奇了怪了。”甲巴又开始打量我。
我大畅自己的胸怀,一任甲巴上下左右前后地端详我,一副心里坦荡天地宽的直接模样。好半天后,甲巴将包裹我的观察意识之眼收回,又摇了几遍头,才说:
“算了,反正我是真看不出来了。”
“那我该怎么办?”
“我都看不出来,你自己也不用挖空心思瞎猜忌了。”甲巴用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对我说,“不过,作为与你有一半相同血脉的真冥天子,我可告诉你,赶快脱离家庭的小圈子,国度的圈子,甚至是地球体的圈子。然后想想,仔细想想,地球体所在宇翰孢群的重生,其他宇翰为什么好好的?为什么宇翰是孢群?2652亿号孢子,也就是太阳,它是什么?什么是生物?什么是大,什么是小?怎样才算大,怎样才算小?你在远处,看见过地球体的面貌和波动吗?你在远处,观察过宇翰吗?宇翰又是什么?如果从更远处观察,你觉得宇翰会是什么?那宇空呢……”
约翰的声音在虚空中突然显现,打断了甲巴的话,还骂道:“别搞得神乎其神的,你个王八蛋。”
甲巴尴尬四望,最后抬头望着高处一点。约翰果然从那处显出本身。甲巴不满道:“哎你,干嘛骂人!”
“我就骂了,你想怎么样?”宇翰强势地对吼,身形不像是从远处疾驶而来,倒像是突然变大的。
我的东方哲理开始发挥作用,我拦在两名真冥天子中间,中庸地劝着:“万亿亿生灵中,地球体也就出了七个真冥天子,何必呢。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俩别吵了。”
“你的面子?值几个钱?你算老几?对了,你是叫靖云吧——靖者静也,靖云,静语者,啊呸!你也配叫靖云!我可告诉你,你给老子好好当你的七世真冥天子就好了,别他妈想东想西的。还有,老子一早就告诉你,什么都得靠自己,所以别他妈听这个王八蛋的。”约翰居然通中文,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你再骂!”叫骂中,甲巴已经用自己那可以无限衍生的脚,踢到了宇翰的脸上,宇翰的头像一团气体似的烟消云散,只余下他一副无头躯体;而宇翰也不甘示弱,早已抡起他那任意绕行的手,一巴掌打烂了甲巴的头。
两副无头之躯,隔着我厮打开来。他们的头会很快聚拢复位;但很快的,他们又会变成缺胳膊少腿的;他们身躯的这些殴打致烂的“零件”,同样会很快的又恢复;然后,又是一番更激烈的厮杀。
我左右为难,不知所措,而且还时不时被波及,同样变成缺胳膊少腿无头之鬼。刚开始,我还真不知道怎样恢复我的那些受损躯体,只慌张地想抓住那些离我而去的四肢和头,却发现自己根本抓不到,就像在空气中想抓住无影无形、无质无量的空气一样。我从他们恢复身躯“零件”的意识流中感应到了什么,学着他们冥想的方式,我那些涣散的“零件”也乖乖地复原复位了。我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了疑问:既然他们这般厮杀连我都伤不到,当然也无法伤到他们彼此,他们这不是在做无用功吗?他们已是真冥天子了,还这么脾气暴躁,做出市井小人打闹之事,有意思吗?他们还死死纠缠,回合不断,难道是太空虚无聊了,藉此来寻找刺激?
我愣愣地闭目冥想。我又发现:即使我已经闭目,但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我都能清晰无比地感觉到。我的意识之海显现出一幅幅欧亚争斗的画面:
特洛伊之战;希波之战;亚历山大大帝对亚战争;布匿之战;匈奴西迁;艾玛亚王朝对欧之战;十字军东征;蒙古西征;罗马帝国之亡;鸦片战争……一场场血腥的殊死搏杀,一座座文明古城变成废墟,一次次的征服,一次次的反抗,一种种文明的倒退后消亡,从古至今战争的阴霾时隐时现,千百年来竟没有一天散去;当一种文明以“复仇”、甚至以“正义”的名义对另一种文明发起战争时,无数次的结局都滑稽如今日甲巴和约翰的厮杀。
我茫然地睁开眼,不解地看着甲巴和约翰的打斗,也不解自己为何被无辜波及。在我们三个的四周,玛卡、汉森、诺杰、耶尼四人出现了,各占一方,都漠然地看着中间三个真冥天子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