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玉芳在补习一年后,先于梅子进入省师大,加上前面的复读经历,可谓一波三折后的一路顺坦。
梅子进入学校的过程有些坎坷。高考分数出来后,梅子的分数比一本线低了三分,这个分数有些尴尬,填不了一本志愿,可是填二本志愿又多少心有不甘。梅子想补习,以后填报一个叫土木工程的专业。可是秋生不同意。秋生对着梅子咆哮着:“你以为土木工程是一个多好的专业?我在电站上当小工的时候,那些好大学的土木工程的大学生还不是戴个工程帽在工地上,被人呼来喝去。哪像老师,坐在办公室,不用风吹雨淋,是铁饭碗,还有家长的敬重!”秋生的咆哮破碎了梅子复读的梦想。对此,李秀华心里有些苦楚。
可是,才到学校的第一天,梅子就不可抑制的哭了。
来报告的同学大都兴高采烈,有的还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和家里的小狗一起来送的。梅子没有人送,离家时李秀华还没有到家。秋生宰了一只鸡,两个相对无言地吃完。秋生送梅子出门,到门口了才问道:“你妈把钱给你们准备好没?”梅子有些失望地说道:“没有多少,学费要贷款。”秋生很安心地点点头。接着,梅子一个人坐火车到CD。硬座票,拿着录取通知书买的半价,39块钱。一路上,梅子很想睡,可是坐着的姿势让她无法入睡。
在火车站,梅子花了很多时间才找到了隐者学校标志的校车,然后坐了印着学校标志的校车到了学校。在校车上,梅子忽然发现,所有的人都有一个漂亮的拉杆箱,除了自己。自己能有的是一个古老的旅行提包。
姐姐早已等在了学校门口。在姐姐的帮助下,梅子找到了报名的地方。那是操场上用纱网拦起来的一个小地方。学校有规定,要锻炼学生的独立能力,学生只能自己独立完成报名的流程。姐姐把一张邮政银行的卡片塞在梅子手里,耐心地交代着:“你去了以后,先去绿色通道那儿拿一张表格,证明你要办助学贷款。然后去交八百块钱的住宿费,一千八百的代管费。其他的都不要交,卡里钱不够。”梅子黯然地点点头。
绿色通道的人很少,梅子很轻松地拿到了证明。收费排队的人很多,好久终于轮到了梅子。收费的老师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梅子在她面前显得很不自然。梅子把卡和缴费单递了过去。收费老师头都没有抬,熟练地刷卡,然后没有温度地说道:“输密码。”梅子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紧张地按下了六个数字。随着POS机“滴”了一声,收费老师有些生气道:“钱不够刷什么刷!”梅子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她不敢抬头看周围的人,小声地说道:“老师,我只交住宿费和代管费。”“什么?只交住宿费和代管费?”收费老师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梅子红着脸点点头。收费老师在POS机上重新按了一个数字,梅子小心翼翼地按下那六个数字。终于,传来了打印机的声音。
梅子觉得自己像被释放一样,低着头走了出去,她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脸已经发烫了。她似乎还听到一个慈祥的声音:“看农村的孩子多可怜!”那一刻的梅子是恨恨地。
后来,很多时候,梅子一直在咀嚼这个瞬间,总是恨自己、恨家里。直到很多年后,梅子也参加了工作,也当上了老师,也遇到了贫穷的孩子,她才知道,当时的收费老师,和周围的人,没有谁有恶意和鄙视。首先,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谁都没有闲情去嘲笑一个陌生人。其次,也是最重要的,穷人感受到的恶意,很多时候只是自己敏感的自卑。
恨恨地梅子拿着钥匙回到姐姐身边。玉芳很高兴有点内向的梅子竟然这么快就弄完了所有的手续。玉芳带着梅子找到了寝室,找到了床位,然后开始忙碌地为梅子铺床,把东西放进柜子。玉芳看到梅子木然地坐在凳子上,问道:“怎么了?是饿了,还是晕车?”梅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姐,我不想在这个学校,我想回去复读。”玉芳楞了一下,有些着急:“你怎么纠缠了一个假期还在纠缠这个事情?”梅子泪眼汪汪:“姐,我真的不喜欢这里。”玉芳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哪能我们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既来之、则安之。”梅子无法说服自己,摇摇头。
玉芳道:“我带你出去逛逛吧,待会儿心情好了就好了。”玉芳带着梅子到了校外的小吃街,吃了一碗冒菜,梅子喜欢这种味道,东西下肚,整个人都踏实了起来。玉芳高兴地问道:“好点了吗?”梅子点点头。玉芳趁机说道:“你知道我在这个大学最深的感触是什么?”梅子摇摇头。玉芳接着说道:“大学,不是一个以成绩评判人的地方。你的能力、你的素养相对于成绩来说更为重要。像我们这种来自农村的,自以为是的优秀的人,来到大学才发现,我们根本就一无是处,连曾经沾沾自喜的成绩也被别人踩在了脚底。我们班上,几乎每个人都有一门特长,除了我;每个人都有较为殷实的家庭,除了我;每个人都在努力读书,当然这个包括我。”梅子被逗得笑了一下。玉芳接着从兜里摸出一个看起来很破旧的白色翻盖诺基亚手机说道:“这个手机,是我们寝室的同学送我的。她是善意地要帮助我,我也就接受了。不一样地是,她已经换了第三个手机了,可是我们,连买个手机都无法做到。但是,这又怎么样呢?我们毕竟还是要生活,还要努力,而且只有努力才能改变。”
梅子听着姐姐说着这些话,忽然觉得惶恐,刚才吵着要回去复读,只是自恃自己成绩不错,不应该待在省师大这种低级的大学。可是,玉芳的话让她心里多了一分惶恐。而且,其实她刚刚在缴费的时候已经见识了一些,那些看起来自信洋溢的男孩子、女孩子,即使和她一样要借助助学贷款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和她不一样的风采。梅子忍不住眼泪又充满了眼眶。玉芳有些心疼地看着梅子:“实在不喜欢这里,以后就考研吧。你知道,这个学校能办助学贷款,而且生活费是CD所有高校里最低的。”梅子知道玉芳的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