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八月十五号像农历的八月十五一样,是个好日子。这一天迟来的同学已到,打算早走的同学也还没有离开,是我们人最齐整地团圆在一起的日子。按照组委会同学的安排,早饭后我们要去学校走一走,看一看,怀念一起学习、生活过的时光。
从街道口的酒店一出来,我才真正面对了离开20年的武汉。不一样了,真不一样了。楼高了、密了,街道宽了,街道口修了立交桥,但车也多了,看起来比以前更加熙熙攘攘。熙熙攘攘中,没有变化的是街道口新华书店,书店在武珞路的南边,临街一楼,远远地看上去给人一种低调,充实的感觉。记得我在这个书店里买过两本《名家写景100篇》的书,一本自己留着,一本送了同学,送同学的那一本上我写了“为了忘却的纪念”几个字。20年了,同学手上的书不知下落,我的一本还在,只是忘却没有做到,纪念落在了实处,它从武汉到西安,从西安到深圳,一直在我的手边,至今还在我的书架上摆着。
从街道口到学校,不到一公里的路程,说说笑笑的,走着就过去了。天气不怎么晴朗,空气中有一层薄薄的雾霾,但是依然能感觉到九点钟太阳的火热。在南方,女人的包里常常有一把伞,雨时遮雨,晴时遮太阳,我也不例外,当我觉得皮肤上火辣辣的热时,就条件反射似的从包里拿出伞来,撑开。这时站在我身旁的陈赦同学,突然来了灵感,接过我手中的伞,说他从来没给女生打过伞,现在要体会一下给女生打伞的感觉。这个举动让我很意外,陈赦同学是多么腼腆啊。上学时我们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我只是清楚地记得他那句名言:人为了不受苦而受了更多的苦。名言的诞生是在大三那年的冬天,临放寒假我们做变速机课程设计时。那时天刚下了雪,空气阴冷,据说他是一大早要想着从热被窝里爬起去教室画图而发的感慨。这话是由房茂鑫同学传到女生这里的,他说的时候手舞足蹈的一阵渲染,让我也感到那句话的精彩绝伦。后来我把这句话多次在不同场合里说,大家都认为他说得很对,很有哲学家的意味。大概哲学家的习性就是常常有突发的灵感,包括这次要给女生打伞。马蔓康不打伞,所以我理所当然地就成了哲学家伞下的女生。同学们一看这情景,纷纷拿着手机,在后面咔擦咔擦地拍照,那架势简直明星出场一样热闹。聚会过后几天,有同学把拍的照片放在网上,大家都说拍得好,像国家领导人出访般的豪华。
过街道口,沿着珞狮路往南走的一段路,20年之前是一排卖衣服、音响磁带、工艺品的小店,而现在是一条一人多高的水泥墙,将里面的建筑物围起来。水泥墙外留了一条窄窄的铺着红方砖的人行道,人行道上每隔几米有一棵树,打着伞走路很不方便。但陈赦一直在我的左边,不离不弃地用右手举着伞,使我始终在一片阴凉之下。
1999年我初到深圳,辗转地知道陈赦也在深圳,找到了他的电话,在一个晚上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正是他。我说有空我们见个面吧,他说最近家里来了个孩子,挺忙。听他说“来了个孩子”,我以为是亲戚家的,或者老家的人过来了,想着不就一个孩子吗,大不了带着不就行了,难道这也能成见不了面的借口吗?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了,应该是他生了孩子才对,我懊悔自己笨,以至于没问一下生的男孩还是女孩,也没道一声恭喜给他。不过当时想着反正他在宝安,我在南山,距离很近,等他有空的时候再见不迟。谁知没多久他就举家去了上海,我们在深圳就这样擦肩而过了。可喜的是他最近又从上海回来,在深圳开始创业。谈起事业,陈赦尤其显得兴奋,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我也很开心,为他的事业,更是为我们深圳又多一个同学。
记忆中校园的色调是绿的,那些土黄色、灰色的建筑都是掩映在高大的泡桐树中间,泡桐树的叶子片片发亮,没有一点灰尘。我们正要走过一个门前树木葱茏的大门时,听到有同学说“到了”。哦,真到了。“武汉理工大学”几个金色大字深刻在一块花岗岩上,时光变迁,学校的名称也一变再变,由我们入学时的“武汉工学院”到毕业时的“武汉汽车工业大学”,再到现在的“武汉理工大学”,唯不变的是一茬一茬的同学演绎的离合聚散的故事。天空中的雾霾轻了,阳光透过婆娑的树叶,在路面上投下一层光影,风吹动树枝,那光影便在一闪一闪地起舞。我仿佛嗅到了20年前的气息,那种我们之所以千里迢迢地从四面八方赶来寻找的气息。同时我也恍然间明白,如果没有这样一把舞动的光影般的太阳伞作为使者,人到中年的我们,又怎能撩起青春的气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