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空气温暖，灰尘在光线中打着旋。窗台下一直闲置的陶瓷鱼缸里，此时游着几条漂亮的小鱼。
像是漫长的岁月里逐渐明媚的光景，我的身体奇迹般地好转。
姐姐只急匆匆地回来看了我一次，确认我无碍后又急匆匆地走了。我没来得及问她关于黎族的事。
小孩子的记忆总是短暂的。梦里遇到的那个怪异又漂亮的女孩，在我脑海中的印象被磨得越来越淡。
日子一天天过去，姐姐每年新年才会回来一次。平日里也少不了与我书信往来。毕业后也很少回来，想念我也只会约我在外聚餐，基本不回慕家。
春去秋来，我的裤脚和袖子一次次变短，又一次次换新的。当我意识到镜子里的那个人已经长成了纤瘦修长的少年时，祖母已经去世了，那时我已满十六岁。
祖母下葬的那天，依旧是姐姐拉着我的手。依旧是同样款式的洋裙，依旧是带着面纱的黑色帽子，只是当年那个十四岁的少女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艳丽无比的成年女性。朱唇娇好，眼角里是说不尽的风情。
姐姐的美丽是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只不过母亲给人的感觉是柔情，而姐姐则多了几分坚韧与傲慢。
姐姐慕瑶从小早慧，成年后在军事和政治方面的才华可谓施展得淋漓尽致，很快得到皇帝的提拔，职位和军衔节节攀升。可以算得上无战争年代升职最快的军官了。
葬礼结束后，她凑到我耳边说话。唇边的气息让我微醺。
“木子，是时候搬出去了。”她低声道，“我准备好了住处，在西城区的海边。”
我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嗯！”
离开的时候我坐在姐姐自己的车子里，回头看着已然苍老的父亲和表情复杂的白婧，心中竟然有一丝酸楚。但只是一瞬间，这种感觉就消失殆尽了。
姐姐更是表情淡然：“终于离开了。以后不会再回来了。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不再说话。
姐姐是个不孝女，这已经在整个燕都传得沸沸扬扬。只有我知道，她对父亲，既依恋，又憎恨。她对这种矛盾深恶痛绝，所以她选择逃开。她聪明，深知我割舍不下和祖母的感情，所以才迟迟没有接走我。
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我只觉得困意来袭。
朦胧间听见姐姐的司机说了一句话：“慕小姐的弟弟和您真像，生的清秀。换上女装就跟您是双胞胎姐妹了。”
……
搬家后的第一天，我心情明朗。
姐姐的别墅并不豪华，只是海边一栋二层的小洋楼，但却意外的宽敞舒适。
我在姐姐的带领下一一跟管家和仆人们打过了招呼。一切就绪后，我们姐弟恋俩懒散地并排靠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夕阳一点点沉进海面里。
“我帮你联系了一所学校，下周就去上课吧。”她说。
“学校？”我只觉得这个词离我很遥远。
“诶，也对，我差点忘了……你在父亲那边都是请家教的。”她拍拍我的肩膀，“这样不好，会憋坏的。”
我点点头：“嗯，我听你的。”
之后是几分钟的沉默，只听见海水起落的声音。
姐姐忽然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我瞳孔里印着她金色的影子。
“木子……”
“……嗯？”
她说：“你知道吗？陆宸结婚了，娶了皇帝陛下的妹妹怡安。”
“……”
“她是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我努力了，但我挣不过她。陆家也挣不过她。”姐姐回头，露出一个凄凉的笑。
“但这里……”她摸向自己的小腹，“我和陆宸的孩子，有人不会希望这个孩子出生的。”
我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