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彭和尚的伤势已彻底痊愈,准备将周鼎送至师兄至善处,然后带着常大郎(此时已由郭斗南给起了一个名字,叫常遇春,意即遇到了彭和尚就开始了人生的春天。)周游各地,一边传授常遇春武艺,一边观察各地情形,伺机待动。
即将分离,周媚自然恋恋不舍这个小弟弟,于是,周围的大人一起做这个五岁小女娃儿的思想工作,最后还是九岁的郭兴拿出自己最心爱的小木剑给周媚,周媚才破涕为笑,弄得郭斗南苦笑着对彭和尚道:“老哥哥,你这个外孙女长大了必能继承家风啊。”彭和尚捋须而笑。
在这里要交待一句,小周鼎来时照顾他的那个妇人叫新月英,原是彭惠手下的一名女卫,年龄渐大,周子旺夫妇便将她许配给手下一名将领,生有一子,但不幸的是生下来还不足五个月,便得病早夭。恰在此时,彭惠产下周鼎,新月英便做了周鼎的奶娘,将无尽的母爱尽皆奉献给了这个小主人。
郭斗南为彭和尚准备了一辆小篷车,新月英带着小周鼎坐篷车,彭和尚和常遇春每人骑了一匹健骡。
第一回出远门的常遇春兴奋异常,丝毫不顾在一旁哭哭啼啼的母亲,大有天高任鸟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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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远东行约一百多里便是钟离,第三日,彭和尚一行便到达钟离县。
这是一个只有二、三百户人家的小县城,说是县城,在常遇春看来还赶不上他们郭家庄,对彭和尚说了,彭和尚点点头,深有同感。
皇觉寺在钟离县城南五里左右,一行人来到皇觉寺时正是下午。
皇觉寺是钟离乃至濠州府有数的几个大寺庙之一,因此香火较旺,善男信女香客众多,故此,彭和尚一行男男女女,也未惹人注目。
进得寺来,是一个较为宽敞的广场,地面皆是石板铺就,两侧红色的院墙外就是婆娑的竹林,微风袭过,竹响沙沙。穿过两百余步的广场既是正殿——大雄宝殿,殿门两侧刻印着两幅楹联:果有因,因有果,有果有因,种甚因结甚果;心即佛,佛即心,即心即佛,欲求佛先求心。
进了殿门,正中端坐着一尊两丈来高的释迦牟尼佛像,宝相庄严,左手横置于双膝上,结定印;右手置右膝上,掌心向内,手指指地,意示大地为证,正做结跏跌坐相。伽蓝护法和金光揭谛立于两旁,再向两侧则是十八罗汉,或坐、或卧、或嘻、或怒……,正印世间众生相。
常遇春第一次看到这等光景,看得他痴痴迷迷,不知所在。
彭和尚上前,向立于香案一侧的一名知客僧人打了一个稽首,说明来意,僧人告知至善禅师正在后殿带领众僧做午课,请他们到后院禅房等候,说罢,起身带路。
穿过正殿,与后殿之间又是一个广场,只不过略小于前面广场,广场正中是一个放生池,也可当作许愿池,几名香客正围在池旁,池水清澈,可清楚地看到池水中香客丢掷的铜钱,还有几只小乌龟,正懒洋洋地伏在几块石上,池中央是一个近一丈来高的假山,假山上有几处布满青苔。
广场的两侧就是禅房,是僧人们休息的地方。从外面看去,后殿同样雄伟,正**奉着横三宝佛坐像,即释迦牟尼佛、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琉璃光佛和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两侧是六位菩萨的立像,左侧是文殊菩萨、日光普照菩萨和月光普照菩萨;右侧为普贤菩萨、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
大殿正中,与佛像同方向端坐一位身披袈裟的长老,闭目诵经,在他的对面,跌坐着三、四十名和尚同声和唱,犹如梵音阵阵,涤人心底。
头一次看到恁多和尚,好事儿的常遇春想凑过去听听他们在唱什么,彭和尚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跟着知客僧人走进一间较大的禅房,这就是皇觉寺长老至善禅师的休息之处。
过了大约近一个时辰,午课结束,僧人们低头合什走出,知客僧走至至善身边,低语几句,至善抬眼向禅房看了一眼,吩咐知客僧几句,便起身走向禅房。
至善今年五十八岁,大彭和尚九岁。俗家名字叫陆斌,他的祖父就是南宋末年在厓山之战中,背负着九岁的宋末帝赵昺投海的南宋签书枢密院事陆秀夫。
南宋灭亡后,陆秀夫的家人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生存下来。陆斌幼年时,被一奇人看中,收徒授艺,尽心培养,练就一身超绝武艺,与师弟彭和尚同时行走江湖,但其时蒙元帝国立国未久,正是如日中天,陆斌见短时期内难以成事,遂息起事之念,与师弟约定,彭和尚继续行走江湖,蓄势待发,自己则出家为僧,培养人才,继续自己的反元大业,陆斌出家时三十八岁,到现在正好二十年。
在这二十年中,至善只收了两名徒弟,一个是周子旺,功成后离寺,与彭和尚一起在袁州起事,建立大周,立国仅一年便被扑灭;另一个徒弟叫张定边,到去年二十岁的时候离开皇觉寺,回到湖北黄蓬,此人在今后的反元义军中亦是赫赫有名,与常遇春不相上下。
师兄弟二人相见,自是一番唏嘘,待至善看见三岁的小周鼎,将孩子抱在怀中,见孩子的眉眼依稀可见周子旺的影子,不禁老泪纵横。
师兄弟二人落座,知客僧奉上香茶,彭和尚扼要地向师兄讲述了袁州之事,又讲到将偷运出来的义军军费和周媚托付给了郭斗南,自己将周鼎送至此处,交由师兄培养。
至善点点头:“子旺夫妇已去,你又四处奔波,此子自应由我抚养,对了,玉娘现在怎么样了?”
玉娘是彭和尚的结发妻子,给彭和尚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彭惠,嫁给了周子旺,在袁州遭难,二女儿彭欣,年龄尚小,跟随在母亲身边。闻听至善发问,彭和尚道:“她一直隐居在随州,带着欣儿,再给一家姓明的财主家做乳娘,带养明家少爷。”
随后,彭和尚又问至善:“师兄,你现在情况如何?定边还在吗?”
“去年定边就走了,他的修为已到了一定的程度,剩下的就靠他自己去参悟了。他已二十岁了,我让他多走走多看看,见识一下山川河流,再结合我授与他的兵法战阵,实践推演,夯实一下,另外也多接触一下江湖上的豪杰之士,增长一下阅历。哦,对了,我四年前又收了一名弟子。”
“哦!?”彭和尚来了兴趣,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师兄择徒的标准比自己还要高,能被他看中的自是人中龙凤,不禁大感兴趣。
“此子叫朱重八,今年十二岁。四年前我到钟离县,在一家私塾馆外面见他在窗外偷偷窥探,感到好奇,就问他,原来他家贫寒,家中生计全靠老父朱五四带着他的两个哥哥租种刘德家的几亩薄田,他还有个姐姐,尚未出阁,故而上不起私塾,又极度渴望求学,因此在窗外偷学。我又观察了一段日子,再一听街坊邻居的述说,看出此子心志坚毅,有一颗不屈的心,便为他开蒙,开始传授他简单的课业,美中不足的是,此子根骨不算上佳,修习不了高深的武功,自保强身到也不差了,这也算是有得有失吧。”
看着至善略有不满足,彭和尚失笑道:“师兄小心,你犯‘贪’戒了,成大事者不止要有将,还要有帅、有王呐,当初诸葛孔明,不过一介文人,尚保了蜀汉三分天下,关张赵马黄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
至善摇摇头,苦笑一下:“是啊,着相了。”
彭和尚又问至善:“师兄,小周鼎怎么安排呀,我想让月英照看他。”
“这样,县城现在有不少空屋出租,先在那里安顿下来,有什么事让朱五四一家看顾着。”
就这样,小周鼎就在钟离县安下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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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早春至。周鼎一晃来到钟离县三年了,他现在已经由刚来时的离不开人怀抱,长成一个满地跑的六岁小儿了。
至善禅师在钟离县租了一间民居,新月英就带着小周鼎住在这里,彭和尚给小周鼎留下了足够他们二人生活的钱财,但是为了遮人耳目,平日里新月英还是承揽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他们住的房子离朱重八家不远,朱重八的母亲和姐姐时不时还过来帮助新月英照看小周鼎。
从刚住下来开始,至善禅师就每天晚上过来,用自己配的草药汤为小周鼎浸泡身体,伐筋洗髓,开始为小周鼎筑基。两年后,筑基期满,周鼎五岁,已经可以满地乱跑了,至善开始教习他的基本功,寒冬立夏,日复一日,把小周鼎的身体打熬的已远远超过同龄人。
而朱重八此时已开始接触一些兵书战册,平日里给地主刘德家里放牛的时候,他就带着书,认真地学习着,而这时的小周鼎则像一个小跟屁虫一样,总是跟着这个小师叔跑前跑后,朱重八也很愿意带着这个小师侄。
刘德,是这一带一个很有名的大地主,钟离县不少人家都租种着他们家的地,这个人极端吝啬,而且变着法剥削这些租户。朱重八家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在地里干活,一年到头家里也剩不下多少粮食,仅够一家人的温饱,去年,朱五四得了一场大病,为了治病,从刘德家里借了十五两银子,为了还债,朱重八不得不为刘德家放牛,也不知这笔债要还到什么时候。
这一日,朱重八照常去到乱石山放牛,他将牛聚成堆,然后躺在山坡上看书,看哪头牛离群了,就捡起块石子掷过去,将它赶回来。还不时地看一眼不远处山间的空地,在那里,十余个少年在习练武功,他们都是朱重八的好友,得知朱重八在修习武功,便央告朱重八,也要拜至善为师,朱重八就向至善讲了,至善听完就乐了,心想你以为谁都可以拜我为师啊,后一想也算为朱重八积累一些资本吧,于是就告诉朱重八,我不能教他们,如果你认为他们值得交,你可以传授他们武技,但一定要告诫他们不要到处炫耀或恃勇斗狠。
朱重八此时已经十五岁了,也懂得了一些道理,于是,他就将这些伙伴儿召集到一起,与他们约法三章,不许半途而废,不许到处张扬,不许内讧。
就这样,朱重八成了这帮孩子的头,这些孩子里有的比他大,有的比他小,但都很听从他。
他的这些小伙伴儿就是徐达、汤和、吴桢、周德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