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八哥哥,你在看什么书呐?”小周鼎跑到朱重八身边坐下,看着朱重八手里的书好奇地问到,他现在还未开蒙,至善准备明年再给他开蒙。
他自己疯跑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徐达他们练武,感觉好像与自己练的不是一回事儿,倒也没有多问。跑累了,又来缠磨朱重八,虽然按照辈分周鼎应该叫朱重八师叔,但至善不想让大家对周鼎的来历感兴趣,所以,周鼎一直称呼朱重八“重八哥哥”。
朱重八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棍,爱怜地给周鼎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哥哥看的是《太公韬略》,是一本兵书,等你再长一长,师傅也会教你的。”
“重八哥哥真厉害,看这么厚的书,这要认得好多字啊。”周鼎咋舌道。
朱重八笑了笑,又看了看牛群。
这时,练武的孩子们都喘吁吁地跑过来,围坐在朱重八四周,擦着汗,有的直接躺倒在地上。
朱重八看了看他们:“今天看你们怎么一点儿精神头也没有啊,怎么就练了这么一会儿就累成这样?”
吴桢躺在朱重八的身侧,眼也不睁地嘟囔着:“天天喝粥,一点儿干的也没有,还哪有力气练武啊。”
另一边的周德兴看向吴桢:“二郎,你哥哥在肉市帮人家杀牲口,是不是总往家里带好吃的?”
“想得美,”吴桢哼了一声:“肉是掌柜的,下水是师傅的,到我哥这儿,就剩毛了。”
众家孩子哄堂大笑。
心思灵动的徐达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牛群,凑过来,嘻嘻笑着:“四郎,看这群牛,真馋人啊……”朱重八在家中行四,故而大伙儿叫他四郎。
朱重八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笑着道:“你少来,告诉你,刘财主盯得紧着呐,牛身上少了一根毛他都能知道。”
“想想辙呗。”汤和看出了徐达的心思,也凑过来。
其他的孩子反应过来,齐齐盯着朱重八,好像他就是一块油光发亮的红烧牛肉,就连小周鼎都伏到朱重八的膝上,亮亮的眼睛盯着重八哥哥,嘴角不知不觉间闪过一丝晶亮。
朱重八又好奇又好笑地看着他们:“喂喂喂,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牛肉。”
“重八哥哥,我现在看你就像牛肉,好大一块。”小周鼎向往地说道。
“去!”朱重八拿书轻打了一下周鼎的小脑袋。
看到书,徐达道:“四郎,你天天看这兵法书,想一想,怎么能让我们吃上牛肉。”
朱重八一动念,是啊,天天学兵法,还没用过呐,要不试试?人都是这样,念头一起就无法遏制了,他将目光转向牛群,若有所思。
可怜的牛儿还不知它们已即将成为朱重八的实习对象,兀自优哉游哉,也不知哪个倒霉牛要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思索良久,朱重八的嘴角浮上了一丝笑意,众人一看有戏,脸上都露出笑意。
朱重八摆摆手,就像大将军一样发号施令。
“汤和,你去弄锅,弄一口大点儿的锅。”
“三郎,你去想办法弄调料。”
“徐大郎,你去弄一条绳子,越长越好。”
“吴二郎,你回去把你家大郎找来,让他带上刀。”
……
如此如此一番吩咐,众家儿郎俨然收到将令的军士一样,昂然而退,各自行事。
小周鼎眼巴巴地看着哥哥们分头行动,急急地抓住朱重八的手:“重八哥哥,我呐我呐!”
朱重八又用书在他的小脑袋瓜上轻敲一记:“你呀,你就等着吃肉吧。”
利益带动效率,很快的大伙儿就回来复命,汤和更可笑,不知从哪儿拿了一口大锅,竟是和陈德一起抬回来的。
东西准备齐整,就等着杀牛下锅了,幸好,吴桢不负众望,将他的哥哥吴良给拽来了。
稀里糊涂的吴良看着朱重八等一众小孩儿,他今年二十岁了,平时自是不屑与这帮孩子交往,故而刚到这里,就有些不快地道:“朱四郎,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朱重八笑嘻嘻地道:“大郎哥哥,今天小弟请大伙儿吃牛肉,烦请大郎哥哥帮我们拾掇一下。”
“请客?吃牛肉?”吴大郎不明所以,心道:“这个朱四郎今天怎么了,家里精穷,还有钱请大伙儿吃牛肉,当下也没多想,见锅子和调料皆已备齐,便道:“好啊,可要算我一份啊。”
朱重八依旧是笑嘻嘻道:“那是自然。”
“肉呐?”吴大郎撸胳膊挽袖就要比划。
“呶。”朱重八手一指。
吴大郎顺着朱重八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群老牛在悠悠荡荡。
“……”吴大郎看向朱重八,他的表情令在场诸少年一阵大笑。
“大郎哥哥,”朱重八笑着道:“你是不是绕住了,要有现成的牛肉,干嘛让你带刀来呀。”
吴大郎有些懵了,要知道在当时私屠牛羊是触犯条律的,逮到以后轻者插花游街,重者要判徒徙之刑的。这帮孩子不知轻重,自己可不能眼看着他们胡闹,当即正色道:“朱四郎,你们也不小了,怎么恁地胡闹,私屠牛羊可是干犯条律的,……”
“我们知道,所以今天在场的见者有份,都吃了,谁会回去瞎嚷嚷。”
“可是这牛的主家能善罢甘休吗?哥哥劝你们一句,别为了一点口腹,惹下大祸,就是你们家里的大人也是背不起的。”吴大郎犹自劝道。
朱重八郑重地环顾大家:“今天我朱重八在此告知天地,你们为我作证,今天的事发,所有过失皆是我一人所为,如不敢承当,让我朱重八不得好死。”
此言一出,众孩童都收起嬉笑之心,望着这个有担当的朱重八。
吴大郎也被朱重八的表现惊住了,这才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呀,想一想自己竟还不如这个少年,不禁有些赧然,紧了紧手中的尖刀:“朱四郎,不用说了,今天哥哥就与你们疯一回。”
众家少年齐齐跳叫。
来到牛群旁,朱重八问吴大郎:“大郎哥哥,你看弄哪头?”
吴大郎左右踅摸一阵,指着一头大黑牛道:“就是它了,先把它弄到一边,别让这些牛看到。”
朱重八知道这是怕牛炸群,他抬头看了看,指着不远处一个石砬子:“到那后面怎么样?”
“行。”
朱重八走进牛群,牵住那头大黑牛,大黑牛乖乖地跟着朱重八走向石砬子,众人紧随其后。
到了后面,吴大郎告诉朱重八等人闪开,让牛单独站在那里,他持刀的手负于背后,围着大黑牛转圈,大黑牛可能预感到即将到来的不幸,仰首刚要鸣叫,说时迟那时快,吴大郎伸出持刀的手,刀尖向下,对准大黑牛两只角中间,飞快地刺了进去,大黑牛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过程之迅速,令围观的众家小伙伴瞠目结舌。
太快了,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一条生命就这样没了。
吴大郎探头看向牛群方向,没有反应,缩回脑袋,看到大家的模样,得意洋洋地道:“看到没有,这就叫本事。”
接下来,吴大郎熟练地放血、剥皮、去内脏、剔骨……
众家少年也回过神来,一起上前帮忙。
好一顿忙活后,肉块下锅,等待开吃。
闲下来的功夫,吴大郎对朱重八道:“一会儿我回去取一些油纸,将剩下的牛肉包起,缠裹紧了,沉入后面的潭水里,可多保存些时日,想吃的时候再捞出下锅。”
徐达在一旁笑了:“放心吧大郎哥哥,守着这帮饿狼,还能留到几时?”众人又是大笑。
汤和看了看在一旁微笑不语的朱重八,有些不放心地问他:“四郎,你说说,怎么应付刘财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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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时候,陈德急匆匆地跑到刘德家里,说要找刘家少爷刘一旦,少爷刘一旦今年与朱重八年龄相仿,吃得脑满肠肥,还有些不识数(乡下人对脑筋不灵光的人的一种说法),但总要摆出一副精明过人的样子,这帮少年没少耍笑他,他还偏不自知。
刘一旦出来见到是陈德,没好气地问道:“陈八郎,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陈德做出一副急急的样子:“刘少爷,快!快!你家牛……”
“牛怎么了?”刘一旦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你家牛钻山石里去了,真是怪事,你快去看看吧。”
“牛,牛,钻……钻山石?”刘一旦的脑袋本就不够用,让陈德这一说,更加不好使。
“哎呀!你快去吧,去晚了就看不到了。”陈德急赤白脸地叫道。
这下刘一旦少爷明白了,箭打一般冲向乱石山,千载难逢的事啊,自家的牛竟能钻进山石,神牛啊,牛!真牛!
陈德坏笑着看着刘一旦少爷超常发挥的身影,直到跑出他的视线,然后又急吼吼地跑进刘家,这回是要找刘财主。
同他儿子一个德性,刘财主慢悠悠地踱着方步走出来,要死不活地问陈德:“是陈家八郎啊,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对儿子讲的话,对老子又讲了一遍。
“牛……牛钻……山石……?”爷俩的反应一模一样,都不用做滴血认亲,绝对是亲生的。只不过刘财主又确认一遍:“你说我家的牛……钻进山石啦?”
“嗯,刘少爷也看见了。”陈德认真地点头道。
“钻哪儿的山石了?”
“刘老爷,您糊涂了?我们这儿除了乱石山,哪还有山石啊!”
“快!快带我去!”
刘财主带上几个家丁,跟着陈德,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乱石山跑去。
且说先到的刘一旦少爷,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一片立陡的石壁下,有一个两指宽的缝隙,朱重八正和徐达拽着一条牛尾巴向外使力,看他们满脸张红,显是很吃力,小哥俩边拽边喊:“老牛老牛你出来,嘿呦……”,那个朱重八的小尾巴周鼎在一旁叫着、跳着。
刘一旦少爷来到近前,忙问:“朱四郎,我家的牛钻这里了吗?”
“哎呀少爷,别问了,快拽吧,老牛要跑了。”朱重八急急地叫道。
刘一旦少爷这时又犯他那“精明”的毛病了,围着二人转了转,看到二人累的样子,一阵好笑:“呵呵,你们这么拽,就能拽出来了?真笨!”
朱重八巴不得他接碴呐,忙问:“那你说咋办?”
“你应该到另一头看看,把牛往回轰。”刘一旦少爷聪明地道。
徐达差一点儿摔倒在地,朱重八用胳膊肘儿拐了他一下:“对呀,我们咋没想到,少爷,你先在这儿拽着,我和徐大郎看看另一边去。”
“去吧,这边有本少爷呐。”刘一旦少爷自信满满地接手牛尾巴,脚蹬在石壁上,朱重八和徐达跑到一边,徐达憋不住想笑,朱重八瞪了他一眼,望向来路,没多一会儿,就见陈德带着刘财主一行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刘德见儿子在石壁下拽着一条牛尾巴,急匆匆跑过来:“儿呀,咋样了?”
“没事儿,爹,它跑不了。”刘一旦少爷犹自拽着那条尾巴。
朱重八二人跑了回来,用很大的声音叫道:“少爷,找不到另一边啊!”
“真笨,你们……哎!哎!牛……”刘一旦少爷正要申斥二人,只觉一股大力从手上传来,将他拽向石壁,害怕被老牛带走,刘一旦少爷赶紧撒手。
“嗖——”牛尾巴飞快地缩进了石壁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