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准备二进四喜班找武劲,却被麻雷子拦住。
“大少奶奶,大少爷在三友茶馆呢。”他得了武劲的命令,故意把消息透漏给小酒。
小酒正想换男装,听闻武劲改去茶馆逍遥,茶馆好,茶馆当然比窑子好,至少自己可以不必大费周章的混进去,于是吩咐麻雷子带路,就要去茶馆。
迈出门槛时瞧见刚想进来的春喜,伺候她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小酒也没有多看,而一脸忧郁的春喜似有话说,看小酒步履匆匆,唯有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躬身送小酒离去。
三友茶馆和水煮茶馆都是同行业中的佼佼者,水煮茶馆出名在茶道上,从茶叶到水质到内部装潢到服务,当属一流。三友茶馆出名却是因为一个人,那就是和武劲交情颇好的戚先生,说书艺人,一张嘴道尽上下五千年,无论历史故事,江湖恩怨,民间传说,没有他不会说的,一个人能同时演绎无数个角色,游刃有余且毫不混乱。
武劲是他的铁杆书迷,被冷秋蝶劝说离开四喜班,来三友茶馆霸占了靠前的位置,为何说是霸占?因为早有人落座,他把人家赶跑自己坐了上去,为的是能近距离听戚先生说书。
一贯的坐没坐相,往方方正正的雕花木椅上斜倚着,旁边的桌子上是茶,手中是瓜子,咔咔的嗑着,戚先生说到激烈处,他就不住的叫好,瓜子吃多口干,摸过茶杯就咕嘟嘟灌下,不料忘记伙计给他才续满滚烫的新茶,烫得破口大骂:“妈了巴子,周六,你给我过来。”
周六是店里的伙计,听见他喊不敢怠慢,就想过来挨骂,这已经是习以为常,却被进来的小酒挡住,看武劲骂完又继续聚精会神的听戚先生说书,小酒嘴角绽开凉凉的笑,已经想好怎么对付这个混蛋。
踏踏走过去,武劲以为是伙计周六,挥手就是一巴掌,猛然发现是小酒,迅速收招,迟了,巴掌虽然偏离了轨道,却还是蹭着小酒的面颊滑过。
小酒本来打算用软着陆的方式,跟他好说好商量,苦口婆心谆谆教导循循善诱的规劝,刚见面就被武劲打,且是众目睽睽的,她也不知道武劲针对的是店里的伙计,摸着火燎燎的面颊,周身的水分都往眼睛里聚,羞恼不已。
那一双大眼瞪得武劲有点懵。
上面的戚先生也没搞清状况,本来他在表演时是雷打不动的,只因为曾经见过小酒,知道她是武劲的媳妇,所以看小两口剑拔弩张,他激昂的声音渐渐弱下:“穆桂英梨花枪一挑,杨宗保不得不,不得不,不得不……”
继而,一馆子的鸦雀无声,都发现苗头不对。
但是谁也没料到接下来的这一幕——
小酒虎视眈眈武劲良久,偏巧店里的伙计拎着才烧好的一铁壶热水杵在一边看热闹,小酒冲过去夺下他手里的茶壶,大步奔向武劲。
“你干啥?”武劲预感不妙,都因为目睹她火烧过赌坊,真怕她来个水漫茶馆。
小酒问他:“回家不回家?”
武劲明明心软,仍旧输人不输阵的倔强:“不回。”
小酒看铁壶嘴太细,掀开铁壶盖子,朝武劲就丢了过去,咚!铁壶砸在武劲的茶桌上,哗!从茶桌到椅子都是水,热气蒸腾弥漫,也幸好武劲身手了得躲避及时,否则就被烫秃噜皮。
“我靠,你不是才女你是胡子!”武劲纵使胆子大功夫好,也还是被小酒的举动吓着,就像没料到她敢火烧赌坊,这回更是没料到她真的水漫茶馆。
小酒又抓起旁边茶客桌子上的一壶茶,再次逼问:“到底回去不回去?”
武劲耳听茶客们哈哈大笑,有些人已经认出小酒是他的媳妇,笑堂堂的恶少竟然被媳妇折磨得如此狼狈,武劲腾的就火了:“老子就不回去!”
小酒知道他功夫厉害,再泼水也奈何不了他,本也没想真烫他,只不过是威逼罢了,见他不肯就范,心一横,举着茶壶对着自己的脸:“你再说一句不回家,我就浇下去。”
上面的戚先生已经吓得伸出手做了个想阻止的架势,就连伙计周六都急得一脸的哀求看武劲,茶客们却已经屏住呼吸,这张脸要是烫伤,这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
武劲心里说了无数遍我跟你回去,但嘴上不能说,想自己在凤凰镇老少爷们面前丢脸此后就无法立足,琢磨小酒不会真用热水烫她自己,谁人能这么傻呢,然而,他不敢冒险,万分之一的几率他也不敢用小酒来试验,就在小酒和他对峙的时候,他脚尖点地纵身一跃,身体竟然越过仍旧热气滚滚的茶桌,扑到小酒面前,劈手夺下她的茶壶,咔嚓摔碎在地上,然后扛起她就走,边走边骂:“臭老娘们,等下回家看我怎么削你,吊起来打,打的皮开肉绽。”
他肩头的小酒没有挣扎,抿着嘴窃笑,知道他在虚张声势。
武劲扛着她大模大样的穿行在街上,惹来路人的纷纷驻足,武家大少做任何稀奇古怪的事都是见怪不怪,大家关注的是他肩头的小酒,虽然大半部的脸被垂落的长发遮蔽,但那窈窕的身姿仍旧感受到她的娇美,浅淡的衣裙溶于昏黄的夕色,就被镀了层仙气。
武劲故意手一松,小酒感觉自己要从他肩头滑落,吓得急忙搂住他的脖子,武劲就得意的笑,接着高声唱起:“三更半夜睡不着,想我的小娇娇……”
暮色渐浓,春风和煦,恶少配佳人,恁地没感觉丝毫的违和。
一路狂歌回了家,大少爷被大少奶奶弄回来,麻雷子首先把这个好消息禀报给武老太。
武老太看了眼旁边的伺候她吃晚饭的小翠,呵呵一笑:“我就知道我的五十亩地没有白搭。”
小翠正在往灯碗里倒油,呼!灯油多了瞬间明亮,她附和道:“小姐神机妙算,这个丁小酒果真是大少爷的克星。”
武老太啪嗒,把筷子撂在桌子上,一脸愠色:“小翠,你跟我几十年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丁小酒怎么是你叫的,她是你的大少奶奶,另外,怎么是五斤的克星,是福星,我儿有救了,我们武家也有救了。”
小翠啪的打了下自己的嘴巴,自责道:“您瞧我这张破嘴,都是因为太高兴了,我赶脚大少爷早晚被大少奶奶规整得服服帖帖,小红想谋朝篡位,做她的美梦。”
小红,指的是二太太,所谓的谋朝篡位,当然是针对二少爷武勋,同是武老爷的儿子,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庶出的想当家做主,这就是谋朝篡位。
武老太目光一凛,没有接小翠说下去,咬了口馒头,又撂下,骂道:“张嫂这手艺越来越差,这菜没菜味饭没饭味,喂猪呢。”
小翠急忙道:“财叔训了张嫂多少次,屡教不改,财叔说实在不行就换个厨子。”
财叔,是武家的管家,因为同时管账,所以大家习惯叫他财叔,实际不是他的名字。
武老太叹口气,忽然想起二太太小红来,好久没有吃到小红做的饭菜,那味道让她至今留恋,然而,二女同侍一夫,不仅仅是感情上争风吃醋,更各自为儿子打算,所以武老太忍着嘴馋,势必要与小红不共戴天。
忽然想起一件事,小酒“怀孕”有了几天,听春喜说自从那次呕吐之后再没任何孕妇的症状,武老太担心孙子,让人去请柳郎中过来给小酒瞧看瞧看。
“这柳郎中也不是七老八十,都这个时候还没到。”武老太牢骚。
话音刚落地,门口负责传话的小丫头来报:“老太太,柳郎中来了。”
武老太喊了声快请,又让小翠去把小酒找来。
小酒被武劲一道扛着回了武家,武劲在外面住了几天,除了吃喝就是昏天黑地的睡,没洗过澡没刷过牙,邋遢得不行,此时正在浴房内泡在大木桶里,小酒继续写那本《蝶恋》,听小翠说武老太让她过去一趟,还以为是自己成功把武劲找回武老太要赏赐,至少口头表扬,乐颠颠过去。
进门问候了婆婆,就被小翠按着坐下,柳郎中的手搭在她的皓腕处。
未几,柳郎中眉头蹙起,看了看武老太,刚想说大少奶奶不是喜脉,春喜腾腾跑进来道:“大少奶奶,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