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惨叫,小酒大头朝下来了个标准的投井姿势。
多亏武劲是练家子,手疾眼快抓住她的小腿,怎奈人体坠落力道大,他手一滑,最后卡在小酒脚脖子处,好歹人是拎住了。
“救命救命救命!”
小酒连喊几遍,声音在井里回荡,因为整个人是倒过来,长裙落下盖住她的脑袋,瞬间黑洞洞什么都看不见,惊惧得大哭起来,忽然想起一句话,是井里死的河里死不了,自己投河没死成,终于要死在井里了。
“救命救命救命!”
她又喊了几遍,才发现自己悬挂似的在井里荡来荡去,脚脖子被人掐住,了解一定是武劲,忽然又想起,自己投河他救过今天落井他又救了,恶少变英雄,这状况有点混乱。
她正酝酿开口说句感谢的话会不会比说“我爱你”还艰难,上面的武劲却洋洋得意道:“小样,嘚瑟啊,不是挺清高吗,不是一直想死吗,投河不成又投井,我现在成全你。”
他故意把小酒往井里一送,吓得小酒狼哭鬼嚎:“我不想死,我也不清高,我还想写本书,还想画幅传世的画作,还想吃四喜丸子,还没穿过旗袍,我不能死。”
武劲偷着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念想,灵机一动,把她提起然后再往井里送,还故意送的迅速,小酒哇哇大叫。
武劲趁机道:“你刚刚说的那些不够分量,等你死了之后我把你给张庭兰修改的书烧给你,把你给张庭兰画的六扇屏也烧给你,去凤凰酒楼点一道四喜丸子给你供上,去大门牙的裁缝铺给你买身旗袍烧了,总之你的心愿我都成全你,你可以瞑目了。”
他说着又往里一送,小酒感觉自己直奔井底的样子,再次高喊:“不行不行不行,我还不能死,我,我,我……”
武劲威逼:“说,只要你说出够分量的理由,我就救你,不然你骂我咬我打我,现在刚好报仇雪恨。”
小酒感觉他在开玩笑,但这恶少也不是浪得虚名,假如他真的想打击报复,凡事都怕万一,急忙道:“我说我说我说,我,我还没被男人拥抱过亲吻过,我还没生过孩子,我这样死了说不定阎王爷都觉得天理难容,然后他一怒之下辞职不干,接着天下人都长生不老,人满为患、人挤人、人吃人,地球说不定就像一个鸡蛋,某天轰隆被炸开……”
没被男人亲过?武劲抑制不住的笑了,这个理由非常好,说明这丫头片子是可造之材,于是往上一提,把她提出井来,放在地上,揶揄道:“还以为你多有骨气。”
小酒把扣在脑袋上的裙子拉下来,被这个恶少看到自己里面的中裤不说,还被他如此羞辱,坐在地上稳稳心神,恶狠狠道:“想看我的骨气对么,那我现在就给你看,走,去镇公署办理离婚。”
武劲不以为然:“我们有契约在,不满一年不能分手。”
丁小酒哼哼一声冷笑:“契约早在我投河那次给毁了,所以不用看契约。”
毁了?武劲嘎嘎大笑:“天助我也,想离婚,门都没有,除非本大少休了你,否则我看哪个敢批准你跟我离婚,就是把官司打到民国政府也不怕,因为,老子有钱。”
这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小酒当然相信,突然把脑袋扣在膝头哭了起来:“你怎么这样啊,人家好心好意帮你引出吴继祖让你和筱凤仙见面,人家更是因为担心你揣着刀是想找吴继祖拼命才把刀骗来扔到井里,不该摸的你摸了,不该看的你看了,我都已经没脸做人,你还说风凉话,你怎么这样啊。”
武劲呆了一瞬间,得意的笑渐渐替换成满脸凝重,完全不知道小酒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凑过去蹲在丁小酒身边,嗯嗯、啊啊、这个、那啥的啰嗦半天,鼓捣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和小酒打打闹闹惯了,突然认真自己倒有些难为情。
小酒呼哧站起,奔回房间上了炕,瑟缩在炕梢自己的壹亩三分地,不知为何感觉委屈得不行,一直哭一直哭。
然后,武劲就坐在炕头一直看着她哭。
两个人第一次淡然面对,只等春喜进来,就像一枚石子投入无风的水面,搅乱一池沉静。
“大少奶奶,老太太让您过去她房里。”春喜躬身道。
小酒不想给她看见自己哭,故意偏着脑袋望向窗户,哦了声:“知道了。”
春喜退出门去,小酒抹干眼泪,没搭理闷头坐着的武劲,下了炕出来房间喊了春喜陪伴,一路默不作声往武老太房里而来,刚到门口就觉一股腾腾的杀气,心里有点紧张,深呼吸。
春喜立在门口禀报:“老太太,大少奶奶来了。”
隔着门,传来一声相当傲慢的回应:“进来吧。”
春喜推开门,躬身请小酒进去。
甫一迈进门槛,小酒脑袋上就被一个枕头砸到,幸运的是这暗器不是柳叶镖不是梅花针不用见血,倒霉的是枕头里灌满了五谷杂粮非常硬非常重,她感觉脖子被压得缩进去一截的样子。
老巫婆!她心里愤愤的骂了句,管不了礼仪和规矩,怒目而视。
武老太手中的烟袋又丢了过来,随即骂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光天化日且是在我武家众目睽睽下就敢私会野汉子,今天我就用家法让你长长记性,来人,给我打!”
所谓私会野汉子当然是指小酒见西门岳的事,她也说在众目睽睽下,那就不算私会,顶多算会客,武老太想动用家法杖责小酒其实是为了她“怀孕”的事,作为当家人,明知道小酒不守妇道,哪怕偷偷把她打死也不能休掉,那样势必弄得满城风雨丢儿子的脸,所以,她想用杖责首先想打掉小酒肚子里子虚乌有的孩子。
小酒也不能束手待毙,诘问:“我犯了什么错误?”
武老太在炕上颠着屁股的喊:“你今天见没见过一个男人?”
小酒蓦然想起西门岳来过武家,点头:“见过,但他是客人而已。”
武老太朝她呸了口:“我们武家没有这样的亲戚朋友,你就是不守妇道,所以……人呢?家法呢?我的话不好用了吗?”
执掌家法的老洪在门口喊着:“老太太,家法被大少爷给折断了。”
啊!武老太没等问个青红皂白,老洪没等说个子午卯酉,武劲拎着折断两节的木杖走了进来,往地上当啷一丢,问武老太:“娘,你想打死你儿媳,当初为何花五十亩地逼我娶她?”
武老太话噎在嗓子眼,看看左右,给小翠使个眼色,小翠心领神会,对敬茶的递手巾的捶腿的挠痒痒的端痰盂的丫鬟婆子道:“都下去吧。”
各个丫鬟婆子齐声应了,躬身退出。
武劲看了看气鼓鼓的小酒道:“丝饼做好了,二娘刚刚送过去,还不赶紧回去吃。”
小酒明白他是在替自己解围,于是转身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武家母子,武老太才恨铁不成钢的啪啪拍打着炕:“我的傻儿子,你媳妇她都怀了野种了你别说你不知道?”
啥,野种?武劲愣了,然后嘻嘻的笑,刚想说丁小酒还是黄花闺女,武老太又道:“她呕吐不止,春喜看见了,娘是过来人,生过你,所以肯定她是怀了野种,不然她才嫁过来哪能这么快有你的孩子。”
武劲突然心虚了,因为他知道小酒喜欢张庭兰,而张庭兰又是个娶妻生女的大老爷们,还听说张庭兰作风不正派,同某些女人暗中勾搭连环,于是问:“娘,您说的是真的?”
武老太点头:“千真万确,春喜从来没看走眼过,所以娘才想对她动用家法,好歹把那个孽种打掉,不然你可就丢人现眼了。”
武劲脸色越来越难看,咬着嘴唇沉默一会,却道:“娘,她怀的孩子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