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打算把你输给吴继祖。”
小酒讲述完,武劲摸着脑袋上如马鬃般硬硬的寸发,四下里找,想找个耗子洞钻进去逃避小酒磨刀霍霍向猪羊的目光,他甚至感觉出咔嗤咔嗤生铁老菜刀和磨石摩擦的刺耳声。
“我如果不及时放火,此刻我只怕坐在吴继祖的雕花大床上。”
小酒收回目光,只盯着自己面前炕面的方寸之处,有种落花人独立的楚楚可怜。
挺大个爷们逼得一个小姑娘寻死觅活,武劲再次感觉自己混的如此失败,自从认识丁小酒,他已经两次觉得自己失败,辛辛苦苦建立的恶少之称号有点岌岌可危,因为,他心软了,他怜惜了,他惭愧了,吃喝嫖赌心狠手辣这是作为恶少不可或缺的品质。
“我当时挺生气,现在我不恨你了,你深爱筱凤仙,想救她也没错,我其实挺羡慕筱凤仙的,能让你爱她这么多年。”
小酒幽幽一句,武劲脑袋上冒冷汗,不知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口是心非,就像男人女人上炕,女人即使是满心欢喜也还是习惯的说“不要、讨厌”,就算她真能体谅自己的自私自利,她还不如恨自己来的痛快,因为被人厌恶憎恨习惯了,她不恨,自己就欠了她什么似的,典型的贱皮子。
半晌道:“我真没打算把你给吴继祖那个混蛋,因为,我一定能赢他。”
小酒嗤笑:“你是神仙?”
武劲抬手想扒拉开她额前掉落的一缕头发,手在半路转弯回来挠挠自己的脑袋,“神仙不赌,所以我比神仙厉害。”
小酒只当他是在为之前的恶劣行径狡辩,把被子裹紧,仍旧感觉浑身泡在冷水里,不自觉的打个喷嚏,揉揉鼻子。
这不经意的动作何其娇憨,武劲由此蓦然想起筱凤仙来,假如筱凤仙打了个喷嚏,她一定会呸呸呸几口,然后道:“好人念叨好心肠,坏人念叨烂肚肠。”
筱凤仙和小酒比,气质上一个在红尘中一个在红尘外,行事上一个胆小怕事一个胆大妄为,看小酒的容貌怎么也不会把火烧赌坊这种恶女的行为联系在她身上。
武劲神思恍惚好一阵,转身出去问房主大娘有没有赌博用的色子麻将纸牌等等,他要证明给小酒看,自己是真没打算把她给吴继祖。
老太太摇头,“小门小户的,养活两张嘴都费劲,弄那些东西干啥。”
武劲从小养尊处优且吃喝嫖赌,真不明白这老太太老爷子怎么一点娱乐兴趣都没有。
想了想,问老太太借了三个铜子。
老太太很是惊讶,只听说有不守妇道的老娘们养汉子倒贴的,没听说做好事还得倒贴的,突然怀疑起武劲和丁小酒是不是传说中的走山,也就是江湖骗子。
“钱没有,命两条。”
武劲面对这老太太的神回复简直惊呆了,她刚刚还是一脸慈母相,转身就一脸后妈相,琢磨下,明白老太太大概以为自己想趁火打劫,但没听说谁打家劫舍只索要三个铜子,三个铜子只能买一张烧饼,括弧,还得是没有糖馅的那种。
不得不亮出自己的身份:“我叫武劲,街里皇爷胡同武家大少,不是没带钱,刚刚落水,钱被冲走了。”
这样的大名何止如雷贯耳,简直是晴天霹雳,老太太吓的往后躲,倒是老爷子人敞亮,呵呵一笑,“小子,早感觉你像那个混蛋。”
武劲终于恢复了作为恶少的自豪自信,因为有人能素未谋面而认出自己,这说明自己这么多年没白混。
老爷子从身上掏出四个铜子,一副宋公明及时雨的行侠仗义,“借你钱又何妨,难道怕不还吗,这是我全部的家当,都拿去。”
武劲望着他手上的这笔“巨款”,呵呵一笑,取了三枚,留下一个给老爷子压箱底,并说好这三个铜子自己替他去下注,几天后还他一大箱子铜子。
老爷子似信非信,乐颠颠的把那一个铜子揣进怀里,老太太不高兴了,“你个老不死的,他是武劲。”
老爷子郑重其事的点头,“我知道他是武劲,作为男人,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老爷子就是无法超时代的说出偶像一词,自己穷,穷的是身子不是心,哪个男人不想一ye暴富然后吃喝嫖赌,所以,武劲遇到了他的粉丝。
掂着三个铜子重新回到屋里,放在炕上给丁小酒看,随即他左手抓着一个,右手抓着两个,问丁小酒,左手的铜子多还是右手的铜子多。
小酒没好气的,“爱赌去赌坊。”
武劲道:“求你,只回答我一次。”
难得这混蛋第一次低声下气,甚至语气柔和得有点肉麻,为了敷衍他,小酒道:“当然是右手,我已经看见了。”
武劲于是张开两只手,小酒惊骇的发现,他的左手居然有两个铜子,刚刚分明是右手有两个铜子。
小酒瞪大了眼睛,武劲于是想起一个词:惊鸿一瞥,给她解释:“这叫出老千,所以吴继祖必输。”
小酒不信,武劲就一次次的摆弄给她看,每次小酒都猜错。
“我明白了,你们武家的万贯家财都是你这样骗来的。”
“放屁!”武劲吼道,话出口对上小酒怒视他的大眼珠子,急忙改口,“我的意思,我们武家的财富是从祖上继承下来的,再说也不止万贯,别跑题,说说赌的事,我平时玩的时候不干这个,赌不是为了发家,而是为了消遣解闷,但我从十几岁就开始赌,可以告诉你,假如我做这个,凤凰镇没有能赢了我的,我也准备这样对付吴继祖的,所以,我真的没打算把你输给那个混蛋。”
“那又有什么关系。”小酒把头重新扣在膝头,轻轻道。
“有关系,你在我家好好过,一年后你自由了,找个好男人嫁出去。”
“好男人?好男人不是我的。”丁小酒安静的样子像一副水墨画。
武劲心知肚明她指的是张庭兰,扪心自问,张庭兰哪里好哪里好哪里好?
刚想劝小酒几句,老爷子端着几个苞米面饽饽和一小碗鸡蛋羹进来,看武劲道:“还没吃晚饭吧,来,趁热,你们两个的衣服在炕上烘着呢,一时半会干不了,今晚就在我家睡下,明早再走。”
武劲接过老爷子手上的吃食说了声谢谢,然后就老实的等着上菜。
等了半天老爷子都没进来,他着急的喊:“菜呢?”
老爷子重新进来指着那碗鸡蛋羹,“这不是。”
武劲仿佛被空气噎住了,垂目看看那碗鸡蛋羹,“我靠,这就是菜?”
老爷子还邀功道:“这是我老伴攒了半年的,你们是客才拿出来给你们吃。”
武劲又是一句:“我靠,半年?”半年还能吃吗?
小酒看他一惊一乍的样子难以抑制的又噗嗤笑了。
武劲拿起饽饽递给她:“笑了就好,笑了就说明这搁上半年的鸡蛋还能吃。”
呃?这是什么怪理论?
吃饱喝足,按人体机能的程序到了睡觉这一环节,武劲出去找老太太要个被子,他和小酒同房居住不假,但不能同个被窝。
老太太道:“我家一共两床被子,一床我和你大爷盖,一床在你们那屋里呢。”
武劲又是一句:“我靠,两床被子?”当然,是嘀嘀咕咕形式的,不敢对着老太太说粗话。
老爷子凑过来附耳低语,是男人和男人的体己话:“千床被不抵肉贴肉暖和。”
武劲尴尬的咧嘴,肉贴肉,自己距离丁小酒太近都怕,这丫头生性,她敢火烧赌坊就敢火烧武劲,挠着脑袋琢磨今晚怎么睡。
老爷子又凑过来道:“人不风liu枉少年,但你在外面怎么胡闹,回家对媳妇还是要好,趁一个被子的机会,哄哄。”
一个被子的机会?武劲忽然发现人间处处藏龙卧虎,醍醐灌顶,对,就利用一个被子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