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
武劲脱口喊了句,噔噔跑过去噗通跳下西邻河,也幸好他从小就往恶少的方向发展,所以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这种淘气的事他经常干,水性不错,很快捞到小酒,只是完全融化的西邻河水流湍急,他抱着小酒几次想靠近河岸,都被水流冲了回去,跌跌撞撞跟头把式,等他带着小酒终于上岸,已经是被冲出去一段距离。
早春的河水冰冷刺骨,小酒像醉酒似的哇哇吐出几口水后,上眼皮略微挑起,算是看了武劲一眼,然后就倒在他怀里昏迷过去。
“喂喂!”
武劲拍打小酒的面颊,对方毫无反应,死了?探探小酒的鼻息,还有,怎么办?武劲自己也冻得牙齿打架,哆哆嗦嗦的四顾而望,想找个人家取暖,发现河岸不远处有一户人家,他抱起小酒奔了过去。
敲开门把户主吓了一跳,他浑身湿透脸色惨白,怀中还抱着个未知生死的人。
“大娘,不小心落水了。”
他简单说出这样的一句,作为多少年居住在河岸的人,捞到泰坦尼克号不可能,却经常在河边捡到“不小心落水”的人,死的活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老太太心知肚明也不挑破,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太太说救人一命因为闲着也是闲着。
立即把抱着小酒的武劲让进来,又喊过自己的老头子帮忙,两个老人分别行动,男管男、女管女,给武劲和小酒都换好干爽的衣服,老太太又熬了姜汤给武劲喝,也费力的给小酒灌下几口。
武劲打了几个喷嚏,在屋里耍了起来,什么黑虎掏心、猴子偷桃、大鹏展翅、鹤立鸡群等等,嗨嗨练了半晌,折腾出一身热汗,同时也折腾出满屋子的烟尘,拍拍胸脯,嘚瑟够了病也没了,担心小酒,问:“大娘,人能活吗?”
老太太呵呵一笑,“傻孩子,呛水,又冷,我用被子捂着她呢,不会有事。”
小酒没死,武劲平生第一次在心里念了句不是阿弥陀佛,而是:佛祖我爱你。
又过了一个时辰,一直在照顾小酒的老太太出来对正在与老爷子唠嗑的武劲道:“醒了,只是情绪不好。”
武劲面对老太太怀疑的目光,唯有这样解释:“小两口吵架,这家伙生性,居然投河威胁我。”
没办法,只能撒谎,他是恶少不假,面对这样淳朴的一对老人,武劲收敛了目空一切的态度。
老太太叹口气,“你们还是年轻,到了我和你大爷这样的岁数,想吵都吵不动了,快去看看,哄哄就没事了,两口子都是炕头吵架炕梢和,哪有隔夜仇。”
武劲答应着:“嗯呢。”
随即过来看小酒,她已经坐起,裹着被子倚靠在炕头的墙上,目光呆滞,脸如死灰。
“老子最讨厌寻死觅活的女人。”
心里分明是担心的不得了,嘴上还发狠,改不了的臭脾气。
小酒抹搭他一眼,心灰意冷,懒得回敬他几句,却发现他穿着房主大爷的衣服,老爷子干巴瘦小,武劲五大三粗,所以上衣到肚脐眼处,裤子到小腿,这副打扮活像……蹦蹦戏里的丑角,丁小酒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笑了?笑就证明死不了。”
武劲大咧咧的坐在她对面,盯着她半干半湿的头发,叹口气。
“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你爹逼你嫁给我这个恶少你都没想死,偏偏我想把你堵给吴继祖你想死,我不得不怀疑你对我是不是……那啥……啊?”
他边说边配以夸张的表情,就像走夜路见到鬼。
断断续续,小酒也还是明白他的意思,对他动情了呗,嗤笑一声,把脑袋扣在膝盖上,“不是因为你,别自作多情。”
事情不过是凑巧罢了,武劲当然明白小酒不会看上他这等恶少,“那你因为什么?”
小酒已经把头缩进被子里,闷闷的说出一句:“总之不是因为你。”
武劲凑近她半寸,自己手还在两个人之间量了量,没超越和筱凤仙的距离,典型的掩耳盗铃,忘记刚刚是怎么抱着人家的,逼问:“你告诉我。”
小猛然抬头,“凭什么。”忽然发现武劲没戴眼镜,他的眼睛不大,但很精神。
武劲四仰八叉往炕上一躺,无赖之相原形败露,“你不告诉我,我就认为你是舍不得离开我,不想我赌输了把你给吴继祖。”
小酒恨恨的,“无耻。”
武劲索性来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伸展四肢,瘦小的衣服把他健硕的体魄裹的紧紧,当真是凹凸有致,凹凸有致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听着别扭……看着更丑,他还嘚吧嘚:“我就是无耻,凤凰镇都知道的,你告诉我,不然就就到处嚷嚷,说你舍不得我投河自尽。”
秀才遇到兵,小酒妥协,唯有把真相告诉他,是本着宁可死也不让大家误会自己会喜欢上武劲。
话得从她火烧赌坊开始,情急下做事冲动,甚至毁了恩师张庭兰送她的珍品《简爱》,心烦意乱,回到响马胡同的家里,心想这回总算逮着理由,向老爹告一状然后就与武劲离婚,却发现家里多了个女人,年纪和老爹差不多,好奇的问:“爹,这位婶婶是谁?”
丁福吭哧半天,屁没放出一个,最后还是那个女人自我介绍:“你呢,愿意喊我一生娘也可以,不愿意,叫我婶婶也行,就是连婶婶都不爱叫,我也不计较,总归是嫁出门的女泼出盆的水。”
听她的意思,是父亲给自己找的继母,小酒登时就火了,自己才出阁几天时间,父亲就找了个女人回来,且不说他对得起对不起母亲,小酒怀疑父亲把自己急急忙忙的卖给武家,就是为了方便他续弦,气呼呼的朝丁福喊:“爹,你着急把我嫁出去,原来是为了这个女人,说,你们是不是早就有来往?”
丁福老实巴交的,呐喊都像蚊子嗡嗡:“你这丫头,爹也不是七老八十,找个伴咋了,再说武劲那小子不错。”
不错?他刚刚要把自己作为赌注,这样的人在父亲眼里还不错,唯一能解释清楚的是,父亲贪财又好se,把自己卖给武家然后给这个女人腾出地方。
“我不会管她叫娘。”小酒大喊。
丁福没吱声,那女人笑了,倚着门槛咔咔的嗑瓜子,“谁稀罕,现在你是武家的人,以后有事没事都最好别回娘家,我们两口子图个安生。”
小酒怒目而视,丁福却推着女儿,“你快走吧,改天爹跟你说个详细。”
小酒就这样被驱除出家门……
“妈了巴子丁福他这个老不死的王八羔子老瘪犊子……”武劲还以为自己是替天行道呢,咚!被小酒踹了一脚才明白,“我不是骂你爹,人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他咋能有了媳妇忘了闺女,我去找你时真没发现,这口气我替你出。”
小酒苦笑,没信他的话,父亲和武家勾结把自己卖了,所以才不停的说武劲好,武劲也对父亲好,继续讲述自己投河自尽的原因。
家没了,她无处可去,犹豫再三去了翰林胡同张庭兰家里,没有别的目的,只因为他是自己的老师,想暂时找个地方安身,偏巧房门开着,她看见张庭兰和媳妇李氏还有女儿张子君围坐在一起吃晚饭,其乐融融,何其美好的一家。
她没好意思进去,也不想对张庭兰纠缠,更感觉自己的这场爱情是没有结局的事,突然间万念俱灭,信步而行,来到西邻河,正琢磨该不该死,武劲来了,看见武劲,她忽然想起,武劲今天能把自己作为赌注,明天或许就能把自己卖了,毕竟两个人是明媒正娶,自己的命运赚在武劲手里,所以,她没有了活路,于是投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