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多年养成的习惯,让王勃几乎是五更锣声刚响,就醒了,然后起床。打开门,月奴也刚好端着洗漱的用具走到门口。
恍惚间,昔日的那个小丫头,已经长成这般亭亭玉立了,日子每天都像是在重复着一般,宛如昨天。一如既往的,月奴带着恬淡的微笑端着洗漱用具站在门口,朝他微微一笑。
进门,习惯性地打开窗,虽然这窗户变了,但窗外的景色却别样美丽。六月的早上,五更的天还有点黑,灰蒙蒙的雾气浮动,远山隐隐卓卓,近处的庭院梨花纷落。
伺候着王勃洗漱毕,让他坐在梳妆台前,为他挽发梳头,望着铜镜中青丝垂下,唇红齿白,眉眼挺秀的丽人,月奴嫣然一笑道:“四郎,你这容貌,当真美艳不可方物,若是打扮成女子,不知要祸害多少才俊少年。”
王勃淡然一笑道:“若是如此,月奴你便做某郎君吧。”说着,使坏地将她在惊呼声中拦腰抱上腿,贴着她的头,对着镜中的两位璧人道:“瞧,我月奴如此貌美,就是貂蝉也比不上,若是扮成男子,不知有多俊美。”
月奴望着镜中成对的两位佳人,心里一片安谧、恬静,这种感觉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出现,就像两颗心贴在了一起。
两人或许都没有发现,男女之间就算牵手也会羞涩的感觉在他们身上已经不复存在,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取而代之的是习惯,习惯彼此的习惯,习惯彼此的味道,习惯彼此的爱好,习惯彼此的灵魂……或许已经超越了男女的情情爱爱,正如……最和谐的夫妻。
王勃下楼,在庭院中锻炼身体,打打太极,落花飞叶,薄雾似随着他的脉搏跳动,隐隐然化为太极。
正坐在窗口晨读的梁文广与何乃才二人,见他耍的功夫似含着一股道意,他的身形仿佛都与周遭的景物融为一体,浩浩乎有出尘之姿,目光不禁被吸引了过去,定格得不能移动了。
等王勃收势,何乃才放下书,喊道:“师弟,你练得是功夫,感觉竟如此玄妙,怎么那些梨花和雾气都随着你旋转,好像你是漩涡一般,难道你练的是什么仙术?”梁文广也是一副好奇的样子。
王勃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闻言,笑道:“什么仙术,不过就是一种练体强身的功夫,你们如果想学,某可以教你们啊,只是要收学费啊。”
梁文广翻了个白眼,笑骂道:“你这个小财迷,天生一个富贵命,还好意思要我们那点学费?不过某现在可那么多精力干别的事,再有两月就是乡试了,某得提前做好准备,这次可不能再落榜了。”
何乃才点头笑道:“是啊是啊,过两天就是院试了,某也要抓紧时间复习,哪像你这么优哉游哉的,好似一点不紧张,所以这学费恐怕你是挣不到咯。”
王勃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了,梁文广以为他今日的富贵都是因为他生在一个好人家,其实不然,如果他回到三年前看看当时的王家,再和现在的王家相比,就会发现王家能有今日这般富贵全靠了他的头脑。
这两人的处境他也明白,两人家境都不好,尤其是梁文广家徒四壁,所以两人都把希望寄托于科举考试来改变命运。他们的努力王勃都看在眼里,像今天王勃五更起床,就发现他们屋里的蜡烛已经点上,可见其刻苦。
不过学习这东西,努力是必须的,但偶尔休息一下,劳逸结合,学起来才能事半功倍,只是大唐的这些刻苦的读书人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一点而已。
月奴端着一碗稀粥娉娉袅袅地走了过来,王勃吃罢稀粥,便打算出门,问梁文广两人去不去,他们说不去,还要读书,王勃摇了摇头,便带着月奴出门去了。至于牛大,本想叫他
的,但是想了想就作罢了,他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驴子,王勃给他放假了,随便他怎么去快活,只要不被他老婆知道就行。
两人出了坊,走在黄土夯实的大道上,两旁排水沟前面是一排排郁郁葱葱的榆树和槐树,暖和的春风,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马车,高大的屋宇,坊市鳞次栉比的商店,这里的繁华和热闹确实非龙门可比。
“阿姊,某想吃冰糖葫芦。”一个梳着一对羊角辫子的三岁孩童扯了扯他姐姐的衣裙,指了指路过的冰糖葫芦店道。
她的姐姐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长相清秀,她左手挎着花篮,右手摸了摸腰间挂着的有些干瘪的荷包,微微犹豫,依然点了点头,拉着活蹦乱跳的弟弟朝冰糖葫芦店走去。
见到这一幕,王勃把折扇一合,拍打了一下手掌,指了指冰糖葫芦店,含笑道:“月奴,可想尝尝绛州的冰糖葫芦与龙门的冰糖葫芦有何不同?走,让本公子给你买一串。”
月奴翻了翻白眼,嘀咕道:分明是自己嘴馋了,却懒到奴身上,没见过这么赖的人。
两人走进店里,店小二见两人衣着华贵、仪表非凡,分明富贵人家的公子和小姐,不敢怠慢,留下其他客人,过来唱喏见礼。
“小二哥,麻烦给某拿两串冰糖葫芦。”王勃招呼道。
“两……两串?”店小二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怎么?两串不卖?”王勃奇怪道。
“不是,某只是看两位衣着不像那些没钱的人,像你们这些体面人一般来本店都不止买一串的。”店小二搓了搓手,笑了笑道,但他眼中的鄙夷之色毫不掩饰。
抛开他的势利,他的话不无道理,冰糖葫芦店这种面向普通老百姓并且多数客人是小孩子的店铺,一般有钱人是不来的,大概觉得有辱身份,除非身边有小孩子。但这种客人都很好面子,要么不买,要买就买一大堆,吃不完就带回家里,留给孩子以后吃,免得经常到这个地方来。
因此像王勃这样有钱有身份却只买两串的客人,确实显得有些奇怪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王勃就可以不生气,正当他要发怒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从店里跑出来,惊喜地叫道:“哎哟,王郎君,是你呀,某正说要去客栈找你,你怎么就来店里了?额,两位这是在逛街?”
王勃见是他,拍扇笑道:“原来孙掌柜也在啊,是啊,闲来没事,出来散散步,随便照顾照顾你生意嘛,只是买两串冰糖葫芦,你这店竟然不卖啊。”
孙掌柜是过来盘货的,恰巧遇见了王勃,听了他这话,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瞪了一旁吓傻了的店小二一眼,喝道:“你怎么做事的?客人来店里买东西,哪有不卖的?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
“孙掌柜,算了,以后让他注意一点就是了。”王勃忙阻止他说完下句道。
孙掌柜明白王勃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便不说什么了,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赶走了店小二。
王勃和月奴一人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离开店以后,店小二跑过来,惊疑不定地问道:“孙掌柜,他是什么人?”
孙掌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指着他鼻子骂道:“你这头傻汉,瞧你刚才干了什么,真是给我丢脸,他是谁?我告诉你,他是冰糖葫芦店总店幕后老板,王家少主人王勃,你以后多长个心眼儿。”
“啊!?”店小二当即就傻了,真成了傻汉。
一对少年情侣似的人物走在街上,男的俊美非常,女的美若天仙,本来是极养眼的,但两人却各自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吃得欢,这就让人额头冒黑线了。
王勃和月奴旁若无人地吃着冰糖葫芦,对这种事情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了,像当初他们在龙门的时候没少这样。两人的实际年龄才九岁而已,只是长得高,看起来像个少年少女,但心理年龄都不大,至少月奴是这样的,而王勃自从重生以后就不把自己当大人来看待了,彻底释放了自己的赤子之心,所以也常表现出孩子的心性。
“怎么样?照奴看,绛州的冰糖葫芦还不如龙门的冰糖葫芦好吃呢。”月奴美目瞄了他一眼道。
王勃把吃剩的竹签一扔,撒开折扇扇了扇,风度翩翩地笑道:“月奴,你这评价带上了严重的感情色彩啊,额,就是说你的评价有失偏颇,明显偏向龙门。”
“难道你不是这样认为的么?”
“某当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哈哈。”
两人笑闹起来。
“嗯?怎么前面这么吵?”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围了好大一群人,不过这些人都不敢靠前,围起来的圈子很大,王勃和月奴很容易就挤了进去。
一看,呵,竟然是熟人,不正是那醉仙楼给韦承庆充当小弟的余问心吗?看他纠集了一群纨绔子弟,跟一个女子为难的情形,敢情是在调戏良家妇女啊。
不过这女子不是妇女,不但不是妇女,王勃刚才还跟她有过一面之缘,正是那给弟弟买冰糖葫芦的手挎花篮的豆蔻少女。
别看这少女柔柔弱弱的,但面对这五六个纨绔子弟,却也敢理直气壮地拉扯着余问心的袖子叫道:“你买儿的花,凭什么不给钱?”
以前只听说大唐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始知不假,就连待字少女竟然也这般彪悍,王勃暗伸大拇指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