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9点多,满天繁星,夏风温热。在小镇与城市之间,在浩瀚的玉米秧田间,有一户庄院,这里曾是一个小型养殖场,养过很多兔子,如今宅院内部重新进行了布局装修,种植了大量的草木花卉,修建了内墙,精装了内室。宅院里不通电,夜晚照明完全依靠蜡烛,许多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蜡烛装点着屋里屋外,昏黄的光线忽明忽暗,加之黑暗背景,一切都朦朦胧胧,若隐若现,有青年男女说:“这里闪亮明灭着霹雳的气息。”他们称这里为霹雳庄园。
五男六女把自己锁在了宅院里,溽热的空气中酒香蜡红,欢声笑语。一个青年男子踏着明亮起伏的光影波涛从正房悄悄地走到了东南角的日式装潢风格的房间里,他看着背身躺着的年轻女子,夸张的叫道:“鬼来了,你怕不怕!”途中他看见有个女孩在轿车里开着冷气睡觉,险些把她错认了。
女子根本没搭理他,情绪明显低落,她轻轻吹灭手中的蜡烛,房内的光亮瞬间暗了一些,房门外一字排开的七个动物造型的蜡烛,像一道阻隔在门外的防火墙。
男人吹灭那七个蜡烛,房间里只有远处射来的昏黄光线,他跨进房门,说:“你有什么想说的?你就喜欢一个人待在这里?”
女人说:“我不想和那个人这么快结婚了,我要退婚。”
“是吗?”男人盘膝坐在女人背后,背影遮住了女人的头,“是因为你更讨厌他了?”
“不是,”女人说,“但我的确无法喜欢他。”
“你难道还想着非我不嫁?”男人说道,“我知道你有一天迟早会不理我的。”
“我结了婚就不理你,你我一定形同陌路,谁也不认识谁。”女人捉住男人的手说,同时把他的食指放在了齿间,轻轻咬住了,“你承认你是想和她结婚吗?”
“我想和女人结婚,”男人翻过女人的身子,忽然用鼻子深深的嗅了嗅空气,皱眉说道,“你闻到有一股臭气了吗?从来也没闻到过这种味道啊!”
“是你太臭了!”女人笑道,“你终于知道自己是什么味道了吧?那就是你心里散发出的味道啊!”
“瞎说!”男人说,“这是你身上的气味,一种讯号。”
“那我们还是臭味相投,”女人背过身去说,“彼此一样。”
女人笑脸泛僵,感到脑后臭味刺鼻,一转头,一张泥手按在了她惊恐的脸上,自认臭味相投的男女在泥狗人体内融合为一体了。
泥狗人腐烂分解肉体迅速,数秒之间就能把血肉转化为供自己运用的能量,无法利用的物质会泥浆般滴落,它腐蚀掉这对男女,步步泥漓地走入院中。暑风吹拂,院里的部分蜡烛熄灭,光线转瞬阴暗。有几个男女嘻笑着跑到院子里,看见了烛灭昏黄,蹑脚靠近黑暗的那间屋子。
他们在花圃中,忽然看见了泥狗人的身影,由于光线黯淡,谁都没看清它的真实形态。一个女孩走在最前面,她自以为聪明的笑道:“哈!原来你是去装扮了,这是什么造型?你什么时候准备了这身装束,你是想来吓我们吗?不过效果并不好。”她走近泥狗人,虽然闻到了轻微的臭气,但还是笑靥如花地伸手摸向了它的肩膀,还问,“这是什么绒的?你扮的是黑狗熊吗?”在她身后,两三个男女在笑,谁都没看出这个身影的诡怪。
突然,所有人的笑脸都凝滞了,他们目瞪口呆的看见那个身影迎面撞上了那个女孩,将她的身躯裹了起来,有个男人发问道:“二哥,这是什么玩意,你穿的是什么啊?”
“怎么臭啊?”女孩都掩鼻叫道,“你们抱着怎么不说话啊?”
泥狗人一跃而起,扑到一个男人身上,与他的身体合而为一了。男人发出最后的生命绝响,紧接着所有女人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起来。屋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吵闹,跑出来大叫:“又玩什么?叫什么?”
男女们四处逃散,都向屋里跑去。不明所以的人伸手拦截,抱住一个女孩问道:“跑什么?我抓到你了!”
女孩浑身颤栗,挣扎着向屋里扯去,哆嗦道:“鬼,这里有鬼!”
“什么鬼?哪里有鬼?”没见过泥狗人的人说,“世上根本就没鬼,是谁在扮鬼吓你们?”他们看到泥狗人的身影,朝着它冲了过去。
泥狗人追逐一个少女,少女抢进屋里,紧闭上门,把它阻隔在外面。她在屋里歇斯底里叫道:“走开,走开!为什么追我,害我干什么?”
两个男子靠近了泥狗人,看清了它的形态,二人心跳发滚,对视了一眼,故作镇定地互问:“这是什么玩意?”
女孩关窗时打碎了一个玻璃,泥狗人流体般钻进了窗户,然后房间里响起雷鸣般的尖叫,叫声由尖锐响亮,变得嘶哑闷吞,之后是一声喷声喘息。两个男子站在窗边,清清楚楚地看到女孩的消失,一个吓得坐到在地,一个反身就跑,大喊道:“大家快跑,开车走,开大门!”他意识还算清醒,但行为已经错乱了,身体完全得不到有效的意识支配了。
泥狗人从窗户里钻出,扑向了那个地上哭爬抽搐的男子,眨眼把他吞没。
“二哥,出来打他啊!”一个男子叫道,“这个是鬼吗?你死哪去了?”他找出一把砍刀,混不吝的冲到泥狗人身前。他们彼此对视着,泥狗人的眼珠忽而浑浊,忽而黑亮,头上五官俱全,臭嘴泥舌,口喷热臭。这个男的额上冒汗,眼睛一眨也不眨,他知道在面对一些动物猛兽时,就是不能输了气势,要用眼睛显示你的凶猛,威慑对方,他瞪得眼神恍惚,几乎快失焦了,由于泥狗人一动未动,因此他渐灭的蛮愣之气死灰复燃,手起刀落,将泥狗人的头砍落。
他侧过身喊他的伙伴,叫道:“我砍掉了它的头,你们都不要怕!”第二句就像有人捂住了他的嘴说的,砍刀从他摇摇欲坠的手中掉落,刀柄有热熔的迹象。
两个女孩躲在了厕所里,她们听老人说过,鬼怪怕脏,以为这里能保他们安全,但泥狗人堵住了厕所门。
汽车在院子里发动了,一男一女坐在里面,铁板大门却还锁着,他们听到了女人的惨叫,心脏都快碎了。女孩抱着头大叫:“大门还关着,这铁板门能撞开吗?”
男子说:“我有钥匙,你去开门,开开门,我就向外冲,然后你赶快上车,它绝对追不上我们!”
“我不去!”女孩精神崩溃地听着厕所里的怪叫,摇着头说,“车里安全,它进不来,我要待在车里,死也死在里面。”
男子一咬牙,推开车门,瞥见泥狗人已经冲了过来,吓得他连忙缩身回来,禁闭上车门。只听头上哐的一声,车顶被泥狗人压瘪。车内男女尖叫流泪,相拥在一起,只看见泥狗人疯牛般撞击着车子,它是粘软的泥体,强力的撞击会使它形变,但它却撞碎了车窗玻璃,一只泥手突然向车窗内伸了过去。
少女目眦欲裂,张着嘴,望着那探来的泥手,已丧失了反应,她想闭上眼睛,却不敢相信那只泥手像触电般缩了回去。她全身一哆嗦,感觉与意识恢复,车内的冷气加剧了她的颤抖。
泥狗人围着汽车转了一圈,发出悻悻的喘息声,它的行为在这对男女眼中极为莫测高深,他们大气也不喘,只望见泥狗人跃出墙头。
十几分钟过后,相拥着不知生死的男女开始了对话。
男子说:“我们看到的一切是真的吗?”
女孩说:“一个臭泥鬼是吗?”
“他们都死了吗?”
“它是走了吗?”
“它为什么没害死我们?”
“世上真有鬼啊?”
“他们都死了,好像是。”
“我们还活着吗?”
“活着呢。”
“多可怕啊!我再也不来这里了,不管现在是不是做梦。”
“不要怕!它已经走了,我早相信世上有鬼,却真让我们碰上了!”
“它又来了吗?你看到了什么,你的心为什么跳的这么快?”
“我的身体僵了,手脚都麻了,像和你粘在了一起似的。”
“我也是,我的身体早麻了,你抱的我快喘不过气了。”
“我们下车去看看,看看他们还在不在?”
“我不去,”女孩说,“我知道我是在做梦,我喝醉了,睡着了,明天醒来,我就离开这里,再不和他们玩了,我怕鬼,做恶梦也不行!”
“其实我也是胆小鬼,”男子说,“我也怕很多东西,我以为和他们在一起就什么也不怕了。”
“不要说话,”女孩闭上眼睛,“这是我的梦,我的梦我做主,你要听我的,我们一起在梦中睡去。”
“好的,”男子说,“我也很累。”
这本来就不是梦,一觉过后,劫后余生的男女清晨醒来,他们走出汽车,泥狗人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整座庄院里没有其他人了,连尸骨也不存在。男女迎着晨曦,战战兢兢的逃离了那个恐怖庄院。女孩声称那是梦,现在他们还在梦里。男子却理性地认为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决定去报警,言明昨夜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