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已不在,花香已不在,人也已不在花丛中。
夜空似画师无意间打翻的砚台染成,漆黑,漆黑的有些瘆人,长街尽头还是长街,无穷无尽的路本不该有走完的时候。
李灵韵就站在长街尽头,他面前是一座辉煌的府邸,不太低的围墙,围墙上长满常青藤,围墙上还有一扇赤金色的门,门两侧挂着火红的大灯笼,门很大,门很高,门上散发着金光,周围的常青藤似是畏惧这金光一样,以致门的四周干干净净。
他没去推门,这扇门就像有生命一样缓缓打开,从内打开。从里面走出个身形佝偻的老太婆,华丽的荣装,讲究的衣服,套在她身上竟有些不伦不类,原来这门并没有生命。
风起,锦丝长衫被风吹起,老太婆拄着拐棍步伐依旧稳健,抬起头,似闭着又像是张开着的眼睛看了李灵韵一眼,不知是不是已丧失了与人交谈的能力,她没有说话,只是让开了一个身位。
李灵韵看着老太婆,看的竟有些痴了,他弯腰鞠躬,这是一种敬意,一种晚辈对长辈的敬意,他的脚踏进这扇进门,他的心却迟了些,他第一次对左轻侯的权势有了更深的认识,能让梦里昙花,杀人昙花一现间——昙秋鄂做他门卫,这足以说明一个问题,权势很大。
他踏进这扇进门,就看见了左轻侯。
左轻侯并不高大也不胖,反而有些瘦,浑身好像只剩下一张皮,他整个人坐在太师椅,并不是很宽大的椅子,如今也看起来很宽大,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活着就是奇迹,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他活到现在。
李灵韵的表情很夸张,夸张的张着嘴巴,简直能塞下一个鸭蛋。
他夸张并不是因为左轻侯,却是因为他看到站在左轻侯身旁的人,一个有些消瘦,依旧是那双眼,依旧是那一尘不染的青布衣,依旧是那双薄的像油布一样的鞋子,没错,除了“万里独行尊者”凌雷外还能有谁!
他知不知道自己也会出现?要他来干什么?他跟左轻侯又是什么关系?
一大堆的疑问像一座座山一样,向他毫不留情的压了下来,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把他牢牢的压在山下,他的简直被压的无法呼吸。
想不明白的事情,索性不去想,不如喝酒来的畅快,喝醉了就什么也忘记了。
——酒能若能解忧,是否也能忘愁,醉时朦胧,却也知醒来时会更加痛苦。
——为什么有些人偏要去做一些他本不想去做的事情。
左轻侯家的酒很好,也很多,喝上三天三夜也喝不完,李灵韵却只喝了几个时辰便已烂醉如泥,一个人的酒量岂非也跟他的心情一样。
屋里的陈设很美,就如坐在李灵韵身旁的左郡主一样美,“你的酒量并没有传说的那样好!”
李灵韵淡淡道:“我的酒量本不好,我的人也是个坏蛋。”他的人忽然从床上做起,眼睛发亮般看着左青青。
左青青垂着头,披肩的长发披在双肩上道,“我倒是并没有看到其它,我只看到你喝了几杯就醉了!”
李灵韵道,“我明白。”
左青青道,“你明白什么?”
他的话锋突然变了,变的如刀锋般凌厉,“我知道左侯爷老了而且害了病。”
寂静,简直滴针可闻。
他们已没再说什么,他也没必要再说什么,一个本来站在树顶枝头的雄鹰突然折断了双翼,随之而来的将会是什么?死亡?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吗?如潮水般的报复?
左青青的头垂的更低,她的脸红了红道“你还明白了什么?”
李灵韵道:“我还明白……”
他没有说下去,他没法子说下去,屋内的烛灯忽然被一阵风吹灭,他的嘴上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冰凉穿透他的衣服,穿透他的皮肤,传遍他的全身,他只觉浑身像被一座冰山笼罩,但他的心没有被冰冻,还在跳,而且跳的很快,像一座即将迸发的火山。
夜深,夜无话,没有任何言语,人类与生俱来的那种对原始的向往,释放火热的心绪,在这一刻忘记一切。
那种原始的律动岂非是任何言语都不能解释的。
早晨,一天中最好的时计,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那条长街上却还没有人影,大城市中的人还有几个习惯于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床榻旁有张竹桌,竹桌上有个瘦高的花瓶,花瓶中有支开的正艳的兰花,李灵韵看着兰花,嗅着花香,嘴角扬起笑意,因为他又闻到那种特别的花香,一种任何花都不应该具备的花香。
他在嗅香,已有些痴迷,甚至连有人进来了都没有发觉。
凌雷道:“如若不是我恰巧住在你隔壁,昨天晚上也没有听到你们的对话,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竟然明白了这么多……”
李灵韵眉头皱了皱:“都说瞎子的耳朵好使的很,看来一点也没错,我也要防着点。”
凌雷忽然正色道:“没错左轻侯害了病而且,已经‘病’入膏肓!”
李灵韵道:“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凌雷道:“他手中有我想要的东西,天香豆蔻。”
李灵韵道:“条件!”
凌雷道:“一命换一命,我的妻子数年前得了一种怪病,我需要他手中的天香豆蔻。”
李灵韵道:“左轻侯手中是否真有天香豆蔻那种飘渺的东西还值得怀疑!就算有,难道他自己不能服用?天香豆蔻对左轻侯已经没有用?”
凌雷道:“对他没有用!”
他接着说道:“他的病是他老了,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年华逝去的脚步,即使天香豆蔻也不行!”
“那左青青让我去找薰衣草还有什么用。”
“薰衣草医术很妙,听说他会换心!”
李灵韵苦笑的摇了摇头,道:“换心?换谁的?哼!我早就该猜到,权势滔天的左轻侯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好说话的人也不会有如今的权势。”
凌雷道:“也许换我的心!无论如何总要试试,我不想让我的妻子就那么死去!所以就让他们去找你。”
李灵韵道:“为什么是我?”
凌雷道:“只因你是李灵韵,天下间如果还有一个人能请的动薰衣草,那这个人一定是你。”
李灵韵道:“若连你这种聪明人也这么认为,就算太阳从西边升起,从东边落下,想来也会有人相信。”
李灵韵笑了,可是无论谁都能从他的笑声中和他笑的表情上看出浓浓的担忧,但他却是个怪人,他重重拍了拍凌雷的肩膀,道:“我试试…….”
踏上了一辆马车,他已经答应他的朋友。
马夫手中的长鞭卷了个鞭花,鞭花腾了空,落在马的屁股上,马声嘶鸣,马车和马车上的人已消失在长街的尽头,空留一阵阵尘土,飞起又落下。
长街又恢复了习惯,习惯了长街的人,为了生活四处奔波,长街尽头的大门再度关上,远远还可以看到一个老太婆正拿着扫把,这地上岂非有扫不尽的尘土,既然不尽,为什么还要扫。
只因低下了头,就永远抬不起来,命运有时候不会听你的解释,它要的只是你的遵守。
马车很快却也很稳,当然也大的可以,左轻侯虽然已经老的站不起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权势依旧很大,稳而大的马车总是容易让人想睡觉,如果马车内再铺上软榻温上一壶酒那简直是一种享受。
李灵韵正躺在这样的马车里,唯一不同的是,马车中除了他和凌雷外还有一个人,一个据说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人,她正在给李灵韵温酒。
李灵韵看着她,忽然想起了他们见面的场景,天一酒楼那个踏着鲜花,仿若便随仙子飘落凡尘人间的花童,一个调皮的花童,只为沾染人世间的烟火。
夕阳斜坠,天边翻起晚霞。被太阳炙烤发烫的地面,渐渐的再度变的冰凉。奔跑玩闹的孩童已被怒气冲冲的妇女拽着耳朵拽回家吃饭,大街上的叫卖声只有零星几个,两旁的店铺已有很多打板关门,摆摊卖首饰的地方已经换了个卖混沌的,热腾腾的包子白的发亮,勾起人的食欲。
马车和车夫把李灵韵他们一直送到这里才回头。
“也许薰衣草能救左轻侯的病。”
“可是……”
“相信我……”
“好吧!我一有消息,就会跟你联系!”
“我等你。”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这也是他对朋友的承诺。
“老板,来两碗混沌,两笼包子!”李灵韵搓着手跑了过去,他总是表现的很开心,无论在什么时候他总是开心的起来,有时候简直没心没肺。
没心没肺岂非活的更快乐一些,活的更久一些。
林妙儿道,“你还有心情吃东西,看来你已经有法子了。”
李灵韵道,“好像还没法子。”
林妙儿道,“那你们接下来去哪?”
李灵韵道,“十里香。”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个安静的地方,花儿安静的在哪里开放,鸟儿在哪里尽情的遨游,鱼儿在哪里都变的肥肥的。”
“为什么哪里的鱼肥肥的?”
“养肥的鱼再配上美酒岂非人间美味。”
“可是我却吃不到了。”
“你要走?去哪?”
“我要走,去一个美丽而没有束缚的地方。”
“真有哪种地方?”
“真的……”
混沌的热气熏的林妙儿脸红的像个红苹果。
她在微笑,他虽然也在微笑,但脸上还是透露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他在担忧什么?